他一声声痛喊:“小郎啊,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昔为七尺躯。今成灰与尘。金玉素所佩。鸿毛今不振。”
“小郎啊——”
浩荡的才气如同狂风卷起,一声声悲呼响彻天地。
无穷的悲声将疯狂的村民们震得一个个心痛欲裂,有村民当时便捂着心口跪倒在地。
在高二郎的呼喝中,更有一个个文字凭空浮现,化作无穷的金光与利箭,射向了四面八方。
须臾,村民们便死伤了一大片。
但这并不是结束,槐溪村的村民太多了,而高二郎的爆发却很短暂。
混乱的当下,死的人很多,也有人吓破了胆,转身要逃。
可人群中却始终有几个声音在不甘煽动:“不能走,必须杀死他们!”
“高家的都是妖孽,不能放过他们,否则过了今日,他们回头再来报复,我们谁能承受得起?”
更有一道声音狂笑起来:“抓到了,我抓到了!哈哈哈!”
只见那高家的院门前,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一手一个,将高家的双胞胎姐妹捉在了手中。
两个小姑娘才只有十一岁,兄弟姐妹中,除了高夫子最弱小,接着就数他们。
她们也深知自己的能力,因此在混战起来的时候,两姐妹虽然着急,却在当时就谨慎地躲回了屋中。
岂料早有人在旁边悄悄地盯着她们,如今这人更是翻进了高家的院子,直接将两姐妹捉了出来。
更多的村民围到了这人身边,他们有的伸手来扯姐姐,有的伸手来捉妹妹,还有人眼眶通红道:“快!快进院子里去!看那院子里头是不是有钱财?”
这些村民挟裹着高家姐妹就此冲入了高家的院子里。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都不过是发生在瞬息间。
可以说,与高二郎的爆发几乎是在前后脚出现。
这些人往高家院子里冲,有些的确是为了钱财,可还有些却纯粹是为了躲避高二郎的恐怖手段。
宋辞晚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中红云奔突,如同群兽乱窜。
红云演绎,故事到这一步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跳跃。
紧接着,就见那画面中,高家的院子中忽地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火光中,村民们的笑声与骂声一并飘摇扭曲起来。
隐约似乎是有人在狂喜说:“在这里,这里好多铜钱!”
“还有银子,居然有银子!”
“这是什么?这丫头身上居然有金锁?是黄金?真金!”
“娘咧,真金啊……”
啧啧的惊叹中,又有模糊的声音说:“小丫头虽没长成,皮子倒是白……”
高夫子倒在地上抽搐,他起不来,他要死了。
他只看到满目的红光,熊熊的烈焰,还有听到人在火中争抢钱财的声音……
而短暂爆发过的高二郎被不知道什么人一锄头锄倒在了地上,高夫子也听到了他最后的声音:“小郎,大哥,姐姐,阿妹……以吾之名,敬天徇礼,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杀!”
轰——
火光从高家的院子里冲出来,随着高二郎的声音传荡至整个槐溪村上空。
大火之下,烧灭了这个世界所有的混乱与罪恶。
火光中,一切尽成废墟。
唯有天色向晚时,在一片灰黑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废墟中踉跄着爬起。
他没有了五官,没有了血肉,唯余一身枯骨,在夕阳下闪动着苍白的光芒。
这个小身影蹒跚地走在焦土之上,他弯下腰,从数不清的黑灰中翻找起来。
他不知从哪里拿到个小布兜,然后满地乱翻。有时候找到一把灰,有时候又找到一根残破焦黑的骨头,他将这些尽数收集到自己的小布兜里,又将小布兜嵌进自己的枯骨中。
天空中,那一具小小的枯骨就这样走啊走啊,渐渐地他走远了,走入了漫天红云的深处,最后终于消失无踪。
地上,高夫子坐在宋辞晚身边,他轻声说:“其实我们这一辈并不是只有兄弟姐妹十个,大哥也不是真正的大哥,大姐也不是真正的大姐……”
“我们这一代,堂兄弟堂姐妹太多了,但曾祖父最终只选了我们十个出来。”
“其中最出众的就数大哥和大姐姐,大哥在家中真正排行第十九,大姐姐排行二十六。”
“二哥排行二十九,三哥排行三十一……”
“原先在家中时,我们也并不是个个都熟悉。”
“这其中,只有我与大姐姐是曾祖父的嫡孙儿,大哥他们都是旁系子弟。”
“不过虽是旁系,但大哥当真是极好的人,曾祖父选他带我们出逃,一点也没选错。”
“还有二哥,他虽然也是旁系,可如今,他就是我真正的二哥……”
高夫子絮絮叨叨,言语间似乎有些混乱,但宋辞晚还是听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说着说着,忽然问出一句:“辛免,你信我大姐姐吗?”
宋辞晚顿时心口一跳,她侧头看向高夫子,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子何以有此一问?此事不论庙堂还是江湖,细瞧来,除了手段粗糙与细致的区别,其余倒也并无太大不同。”
高夫子的表情却很迷惘,他双手抱膝,直直地望着天空道:“可是那块白布……那是刘家的那些东西在有意作假吗?为何我瞧着竟有些不像?”
宋辞晚忽然就明白了,高夫子化诡至今,还有一个心结始终未曾解开。
他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块白布到底是怎么成为高大姑娘不贞的证据的?
这个问题,宋辞晚想了想,道:“夫子,不知从何时起,民间竟有了以落红而验证女子贞洁的做法,此事在我看来,纯粹是为剥削。”
“它不为别的,只为将女子束缚,变为工具,变为利器。”
“唯有弱者方才如此行事,而真正的强者从不如此。”
“凤凰落于泥泞,非凤凰之错,只是低估了人心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