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听说,老佛爷很快就要恢复旗人特权了。”
“是吗,那先恭喜三爷了。”
“同喜,同喜。”
旁边的议论声犹如钢针一样,刺痛我的心。
我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那三人一眼。三人知趣地闭上了嘴巴,转过脸去。
“来了,来了。”
随着人群骚动,北边走来两列看不到头的军士队伍,把看热闹的人群隔开来。个个手持洋枪,戒备森严。
接着,六匹马各拉着一辆囚车,缓缓朝法场而来。
渐渐,囚车近了。第一辆里面关押的正是杨锐,紧接着是林旭、康广仁、刘光第、杨深秀、谭嗣同。
谭嗣同缓缓转头,在人群中寻找着。
终于,他和我的视线相撞在一起。
我眼睛湿润了,突然想起那晚在法华寺,和袁世凯约定的事情。
今天刚好是九月二十八日。
按照原先计划,慈禧和光绪皇帝会带着一帮大僚,去天津小站阅兵。然后,我们在袁世凯的新军兵营里发起兵变。
然而,事与愿违。如今,大势已去。
谭嗣同朝我微微一笑,突然朝人群大声喊道:“今日之中国,救亡图存之路,唯有变法!”
其余囚车上的五人亦微笑着,一起喊出同样的口号。
那声音顿时压住了围观人群的喧杂声。
可是,全场仅安静了片刻,很快又鼎沸起来,就像一大群苍蝇在耳边嗡嗡叫。
他们六人被押至法场,从囚车上放出来,分别绑在六根木桩上。
监斩官——兵部尚书刚毅从棚子中走出,缓缓来到他们六人面前。
“午时将至,诸位还有什么遗言?”
听到刚毅的问话,五人皆讥笑。
刘光第则大声问道:“你们口口声声都说,遵祖训、守祖制。请问,未加审讯就行刑,遵循的是哪条祖训。
还有,我朝祖训明确,后宫不得干政。请问,太后囚禁陛下,垂帘听政,又是何解?请大人明示!”
“放肆!即刻行刑!”
刚毅闻言大怒,拂袖离开。
刽子手和三名助手走来,从杨锐开始行刑。
随着人群一声尖叫,杨锐大人的首级已经被砍了下来。
这场面,我已不忍看,但又不得不看。
“广仁,广仁。”
康寿延嘴里念叨着他堂弟的名字,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微微发抖。
一会,五人已被砍头,只剩下谭嗣同尚未行刑。
当刽子手朝他走去时,谭嗣同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大笑起来,喊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言毕,他闭上了眼睛。
当刽子手的鬼头刀高高举起时,我再也不敢看,也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想起小时候在谭府一起读书的场景;想起和他游历澳门等各地,结识了不少的朋友;想起他和李闰新婚的样子;还想起……
许久,师父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去给嗣同收尸吧。”
我才睁开眼睛,拖着麻木的双腿,跟在师父后面。
耳边又传来各种声音,有议论声、哭声,甚至还有鼓掌声,让我感到天旋地转。
当师父捡起谭嗣同的首级,放入棺材中,和他的身子拼装在一起时,我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呕吐起来,全身发冷。
这种极其难受又浑身无力的感觉,持续了很久,才缓和过来。
我慢慢站起来,看着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走了大多半。
师父他们已将谭嗣同的灵柩放上了马车上。
正当我们准备离去时,有几个人噙着泪花,小跑过来,把一朵朵白花放在谭嗣同的灵柩上。
接着,又有十几人跑来,献上白花。还有人对着谭嗣同的灵柩磕了一个头,才离去。
不远处,杨锐、林旭、康广仁、刘光第、杨深秀的灵柩上,也是如此。
这些放在灵柩上的小白花,在那一地腥红中非常醒目,点缀出少许洁白。
献花的人虽然不多,但他们脸上都是悲痛的神色,和那一大群嘻嘻哈哈,指指点点的看客们截然不同。
一股暖流突然从心中涌起。
我忍不住抬头仰望天空,眼泪再次肆意地从脸颊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