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这叫开光钱,也叫镇邪币,寓意吉祥,而这根红线则代表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嗯,一生一世。”
诸葛石头抽出回忆,他将铜钱拿在手中,许久之后,露出一丝笑容道:“我以为丢失了,没想到这枚镇邪币在你这里。”
慕容婉约没理会他,将身子毯子一拉,整个人睡了下去,转过身用背对着他道:“明天我就去凉州,你自由了。我们亦从此再无瓜葛。”
“那……那你怎么办?那孩子……孩子怎么办?”
“不用你管,我不希望你再来找我。”
诸葛石头贮立了片刻,转身离去。
慕容婉约听得脚步声走远后,转过头时,已哭得像个泪人。
※※※
第二天,诸葛石头来到安全屋时,阿芭告诉他主公大清早便走了。
他急忙策马追出城去,一直朝西凉城的方向全速前进。
可当黄昏时,西凉城的城郭远远的在视野里出现的时候,他依旧没有追上慕容婉约的步伐。
他跳下马,贮立在阴云笼罩的天空下,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孩子丢失在了街头;像是少年被家长格式化了硬盘;像是婴儿脱离了奶嘴;像是剑没有了剑匣;像是说好的半个时辰却只有三秒。
他一直等,一直等……
他好几次想要冲进城去,可都被士兵挡在外面,双方还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互殴,被打的浑身是伤的诸葛石头仍傻傻的坐在门口。
有个人见他可怜,告诉他,“别等了,你走吧!”
他问为什么?
那人只是淡淡道:“等不到你爱的人,也等不到你想见的人。”
诸葛石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纠缠着要问个明白。
传信的见他这么执着,呦不过他,只好摇头叹道:“七夫人给你留了一句话,说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诸葛石头杵在那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雪化了,太阳出来了,连一旁冰冻的溪水也哗啦啦的流了起来。
枯藤开始了发芽,老树又再度抽支,过往的人们也褪去了厚厚的衣裳。
诸葛石头始终没有等来自己想见的人。
他手里握着那枚镇邪币,呆坐在城门边一块石头上一动不动,像个入定的老僧。
当诸葛石头再次见到大祭司时,已是大半年后。
整个人瘦的能被风吹起来,胡须遮住了半个脸,往日英俊的脸庞已看不出半点帅气的痕迹。有的,只是眸子里化不开的悲伤和眉头间解不开的愁。
大祭司没有说什么,派了人悉心照料他。
在那段时间里,诸葛石头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
他开始坚定的以为是绿豆,但当失去慕容婉约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无以承受。
在往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行若走尸,经常失魂落魄,丢三落四,像个疯子一样。
他常常突然就流下眼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底有股莫名的悲哀。慕容婉约的突然离去让他深刻意识到,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眨眼,便是两三年过去。他跟随大祭司学习着文字,读着史书,以及各种之前他难以理解和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事物。
空闲的时候他会爬上萨满教最高的塔楼,望着一片金黄的沙漠发呆。
有时候他会盯着手中的那枚铜钱落下泪水。
有时候他会喝的伶仃大醉,跟大祭司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
有时候他会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着热闹的人群,心中有股难以诉说的疼痛和孤独。
有时候,有时候,他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于一个秋末的清晨,白霜打满了大地,东边的地平线上刚刚冒出太阳的头,诸葛石头站在屋门口,突然有了一股很想出去走走的冲动,他就走了起来。
他没有跟大祭司道别,也没有背着行囊,就这么朝着未知的一切而去。
他穿过闹市,行过荒野,跑过平原,路过大山,沿途的一切让他心生向往,沉醉其中,忘记了所有的悲伤和疲劳。
他享受着这一切,也逃避着心底的痛苦。
可每当诸葛石头经过一座城池时,他总有种迷失在错落的尘世中的感觉。
他以没有归期的旅途去麻痹自己,让自己沉浸于在一种没有任何思绪的情绪里,但却每每走进熙攘的人群里时,他本来希望的心境总是很难维持,时常被突如其来的悲伤所困惑,而后在望不到边的迷途中,流下几滴泪水。
他辗转反折,来到了大燕国。
汉语他是会说的,但其长相却是明显的汉人与西域人的结合,在这里遭受到了许多白眼。
这是因为燕国与西凉长期处于交战之中,双方百姓仇恨世世代代叠加,已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
诸葛石头只得一直南下,离开燕国。那是因为他听说越国和西南地区对于西域人没有那么仇恨。
在旅途中,他不记得饿过多少回肚子,睡过多少次野外,遭遇过多少生死边缘的徘徊,但他依然继续在路上。
不为别的,那沿途的风景多多少少减轻了他心中的愧疚与思念。
“你永远不知道太阳升起时,在湖面上的倒映,把天空映的一片火红是多么的凄美;你永远不知道下着雨的山路,是多么的空灵与谧静,还有布谷鸟的叫声回荡在竹林里,那太美妙了;你永远不知道当黑暗笼罩大地时,那慢慢沉下去的世界是何样子的宁静,侧耳倾听,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你永远不知道风吹过枫树林,那一片片黄叶慢慢飘落,是怎样的一种凄凉的美……”
他在日记本里这样写道。
他希望慕容婉约她看到了,她应该看到了,他是带着那枚镇邪币一起走过这些旅程的。有几次露宿荒野时,他在梦里梦到她对自己笑,笑的如此开心,笑的那么肆无忌惮。
当他来到白帝城时,已是三年后。
秋天的一场冷雨过后,天气就突然变凉了。
诸葛石头从恍惚中醒来,坐在街道的石阶上,四处张望,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回想起过往,从慕容婉约离开的那一天,就好像自己失去了这中间的一段记忆,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迷迷糊糊,又或者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过。
他摸了摸自己已到胸口的胡须,左右环顾了一下,看到城墙下围着许多人,隐隐约约的听到“招工拉,招工拉,薪资丰厚,包午饭,宿舍提桶入住……”
他慢慢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