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过一句话。
那是一个寒风瑟瑟的晚上,窗外伸手不见五指。八点半的洗漱哨声刚刚吹响,我便抱着脸盆冲出门外。
三百个俯卧撑,三百个蹲起,原地高抬腿跑五百次,折腾到我们筋疲力尽。
班级里有人选择直接倒头便睡,有人选择用尽最后的余力,洗洗再睡。
我拭去额头上的汗水,边向外跑边能嗅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
走廊尽头的窗户向里面敞开着,寒风灌进楼里,冷热相撞,让人不觉间感受一丝爽凉。
我刷过牙,简单洗了一把脸。走出洗漱间时,七班的战士刚从班级里走出来。
赵东来是七班的排头兵,一米八的个子,人看起来憨厚老实,人畜无害。
他端着盆,满脸涨红,很显然刚刚经历过一番体能训练的过程。
赵东来垂头丧气的从班级里出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眼神暗淡无光,低着头艰难的向前挪动着步子。
窗外寒风冷凉,洗漱间外结上一层薄冰。
赵东来走到洗漱间前,平静的走进去,放下脸盆,又走出来。他身旁无人,只有我背对着他已经走到班级门前。
耳后传来闷响,我惊呼一声回头。走廊的尽头,赵东来摔倒在窗户下。
我快速反应,将手中的盆放在门外,快步跑到走廊尽头。
“什么情况?你怎么样?摔哪里了?”我在赵东来一侧蹲下,拉起他的右手正欲将他拉起。
他浑身上下跟我较着力气,额头上疼出豆大的汗珠。“别动,别动我!”他哭喊,“疼,好疼!”
我心中慌乱,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大喊:“来人呀!快来人!”
一时间,整栋新训楼内人声鼎沸,一分钟不到身边就挤满了人。
七班长从人群外走到人群之中,他微微收起下颚,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什么情况?摔死了没?”
五班长同时挤进人群,第一眼就看见了我,“林佳诺,什么情况?”
“报告班长,他摔地上了。我扶他,他只说疼,我也不知道他哪疼。”
五班长蹲下,对着侧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赵东来,关起的问道:“你哪疼?能动不能动?”
赵东来死死的咬着牙,艰难的摇了摇头。
五班长伸手按了按赵东来的腿,“疼吗?”
赵东来摇头。
五班长按了按赵东来的腰,还没等他开口问。
赵东来叫的死去活来。
五班长抬头,愤怒的瞪着眼睛,“等什么呢!快去叫军医呀!”
七班长仿若置身事外,对着地上的赵东来冷嘲热讽道:“别信他的,这家伙身体结实着呢!你那么紧张干嘛?”
五班长眼露凶光,狠狠的瞪了七班长一眼,转头对我喊道:“林佳诺,快去叫军医,叫二排长,快去,快去!”
我来不及回答,冲出人群,拔腿就往一楼军医室跑。
五天后,赵东来从军区医院回到新训大队。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参加过一次训练,再也没有走上过训练场。每天所有的时间,活跃在班级与食堂的路上。
好多年后,那一晚发生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我不能断言什么去侮辱任何一个人,关于赵东来的事情。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终究为了逃避训练,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我仍然无法想通,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摔断自己的腰?又是多大的恐惧,才会令一个完好无损的大活人,那么惧怕新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