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演变的解脱

了，甚至让你难以寻觅某一个契机或节点，就像人的成熟总是发生在人生长篇累牍的堆砌里，又在未来的某一刻后知后觉。

    固然，伊莉雅之前坚持用“主人”这个称谓有她效忠誓言的理由，也有她和卡尔解释的那样——这代表了他们关系的特殊，代表了他是她的命运之子，她也很喜欢这个特殊独一份的称呼。

    但其实细细想来，这称呼的不自觉坚持、卡尔说过几次她却依旧习惯改不了口，是因为这“主人”二字的背后，实则是尊卑与生分。

    因为渴求预言中的拯救而甘愿伏低姿态，又因为身负不老血脉被囚于厅堂百年而封心锁情——伊莉雅从她还是艾斯特家的天才起，她目力所及只有大厦之将倾、群狼环伺的危局，甚至是被族人视作家族复兴希望之一的叔父，为了王国这“大家”而与艾斯特家决裂，毅然投身于家国昌盛和骑士精神的荣耀之中，族人在那个午后目睹他的背井离乡，看着家主将他除名……

    于是时年七岁的伊莉雅不得不将艾斯特家扛在她瘦弱的肩头，她如一块渴水的海绵般疯狂学习着一切所需的东西——世俗知识、超凡领域、炼金术……

    而最终，艾斯特家仍是在帕迪斯·苏尔的手下付之一炬，徒留她困守异空间百余年，沦为承载和镌刻伤痕的囚徒。

    她学过权力，学过心计，学过超凡领域中一切能帮她振兴家族的能力；

    她见过背叛，见过绝望，见过的尽是工于心计、不拼则死的零和博弈。

    可她唯独没学过怎么不生分，怎么不必计较利益与得失、尊卑与交易，而去全身心地信赖另一个人会无条件地支撑自己；

    她没见过更不敢想，竟真会有一个人会跨越时光与生命的沟壑朝她走来，轻柔地将她一切苦重的执念从她肩头拿起，又轻描淡写放到他自己心里。

    于是，她没见过卡尔·海勒这样的人。

    于是最初，她总是唤他“主人”，本能地改不了口，因为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刻，伊莉雅习惯性地认为这也不过是一场预言过的交易，她付出忠心，他付出打破枷锁的契机。

    正如炼金术最本质的远离——能量交换。

    她是炼金之途的天才，她深谙此道，并推崇备至。

    一如无数次在她生命中上演的那样：她生而怀有最强大的血脉，于是她必须扛起复兴家族的重任；

    艾斯特被群狼环伺，为了不与王室联姻并给家族争取时间，于是她必须委身于炼金教会以制衡。

    乃至于她来到厅堂前做的最后一笔失败的交易——为了族人安危，她与帕迪斯·苏尔签订契约，为对方效力……

    交易、交换，贯彻她不老的人生。

    而且爱伯丁·亚当斯曾经预言的描述也太富含交易的意味——【你与他的命运已紧密相连，生死相依。他将为你完成夙愿，但你必须辅助他，为他指引方向，助力他完成使命。这样，你才会迎来真正的解脱】

    “你必须”、“他为你”、“你为他”、“你才会”……

    多么鲜明的条件性与交易性的表述，不是吗？

    于是伊莉雅更是先入为主的“一厢情愿”，以至于最初她真的很不适应卡尔的“不生分”。

    可一点一点，日复一日，伊莉雅发现自己错了，也发现自己没学过的、没见过的，全由卡尔亲手教给她了。

    他的出现与到来也许正是应了亚当斯预言的可靠性，他是她的命运之子，但他来到她的身边，却绝不是仅仅为了什么命运的交易——他是凭自我意志的决定，接受她，了解她，一直想要救赎她，救她于永恒的牢笼。

    而即使他尚未去到潮汐之城的半身封存之地，尚未将她的半身带回来，但其实，他已经做到了。

    他已经救赎了她。

    伊莉雅拥有不老的生命，她超脱于时间，而她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想求死都不能，只得日夜负担着这名为“永生”的诅咒。

    可遇到卡尔之后，渐渐的，她第一次开始庆幸——庆幸她无限延长的生命线包容得足以守候到他的那条，再与他并行相交。

    她的解脱早已不再是拿回半身后恢复有限的生命，现在她要更贪心，而是想用这般便利的生命长度一直陪他走到最后，无论死生。

    卡尔没有不老血脉，排除外力，他也许会像亚当斯一样用超凡赋予的能力活过很久，但他终究还是有限的生命，而拿回半身的伊莉雅，可以自己选择终结的时刻。

    这才是她真正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