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的眼睛充血了,那红惨惨的颜『色』,仿佛一头受伤濒死的狼。
整个校场上,鸦雀无声。
宁馥示意下一个人接着讲。
开口的是保安团的一个兵。
他就是松涂县本地人,孤儿,从小地主家放羊。
200多只羊,每只能卖两元钱,这200只羊一年还能下一百多只小羊羔子,羊粪、羊『毛』加起来,值的钱就更多了。
但他每年只有八块钱的工钱。
地主家看着他人好使唤,想叫他彻底卖身做长工,于是硬说他丢了十只羊。这十只羊的钱,算上母羊一年生仔的钱,再算上羊粪和羊『毛』的钱,他算80元。不清就拿自己这一辈子抵债。
他怕了,一筹莫展,盯着羊圈发了一宿的呆,连眼泪都没有一滴。
第二天,保安团招兵。
谁都知道干保安团要招人戳后脊梁骨,谁都知道这年头鬼子要是真打进来,他们就是先做汉『奸』,再做炮灰的命。
但他是报了名。
“在战场上,死那也是‘嗖’地一下就死了,算球。”他说道:“做了长工,那是慢慢死,一点儿一点儿磨死,我见过好多人这样死了,我不敢,我不想。”
这个兵没有哭。
他只是麻木,却令人心有戚戚。
坐在一旁的许多人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淌下泪来。
“……我爹得着肺痨,得在地主财的水田里『插』秧。家里欠的租子多了,那黄四,那黄四就叫人把我妹妹抓走了……但说不够,要我爹拿命给他家干……在田里听见说,我妹妹抓走当天就叫黄四糟践了,第二天就撞墙没了命,我爹、我爹当时就吐血了,倒在田里头,没等送回来,就没啦……”
“我娘早哭瞎眼,田老四叫接着,租子一年比一年翻着翻地涨……临死前,我娘想喝口米糊糊,我去地主家想借一碗米,地主婆说,‘留着粮食喂狗能看门,你们吃有什么用?!’我回来,娘已经咽气了……”
他气不过,拎着耙子打破了地主儿子的脑袋,地主全县拿人,他孤家寡人一个,趁着黑夜,跑上了白马山。
他紧紧攥着双拳,已然痛哭流涕,跺脚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父母生养,都是人,穷人这样苦,富人这样狠?!”
校场上,有人默默流泪,有人痛哭失声,也有人眼中闪着仇恨的怒火。
这些人,有些是富人家的护院,有些是保安团的小兵,有些是白马山的草寇。
但他们的苦痛是相通的。
*
大当家华轩怔怔地听着。
听着山寨里这帮兄弟的苦,也听着那些刚刚他们在战场上拼杀的,敌人的苦。
通体如被电流涌过,须发皆张,汗『毛』倒竖。
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一股气、有一团火,狂奔猛突,却找不出冲破的路。
“我没有受过多少苦,或许可以说,我过的是大家许多人都会羡慕的日子。”
他忽然听到宁馥说。
这个来历成『迷』的女人声音平静,却让人觉得,蕴藏着一股即将汹涌而出,摧毁天地的力量。
“天爷没有对不起我,国家没有对不起我,但我大哥死了。二哥死了。三哥死了。”
我也已是亡魂。
“对不起我的是这个世道!”她手指向远方一扫,是山下的松涂县,或是更远的地方。
“是谁让我们流离失?谁让我们家破人亡?是日本鬼子,是地主财!”
“这个世道『逼』你死,那么——”
“就颠破这个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