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洋补贴一些。
西餐厅的服务,在细节上都显得很贴心和精致,连赠送的白水,里面都有柠檬片和薄荷,这让赵一洋一直感慨:“一分钱一分货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浔笑呵呵地说:“要不是靠着老赵,我怕是工作以后才有机会来开荤了。”
季时禹其实也没吃过,他撇着眼看了看桌上,皱了皱鼻子:“吃个饭这么多名堂,看起来都累,照我说还不如去海鲜排挡。”
赵一洋习惯了怼季时禹:“那你出去啊,少一个人我少付点钱。”
“呵呵,你请客,多不好吃我也吃双份。”
……
坐在季时禹对面的钟笙,除了自我介绍,之后就没有说过话。
说实话,她是有些不习惯的。
以前虽然也跟着季时禹和他两个室友吃过饭,但是带别的女孩,还是头一次。
看着他们一个系的工科生坐在一块自然的聊天,她内心有些复杂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一直自卑又自傲,高傲和冷漠,是她的保护伞。
在座所有的人都比她出身好,家境优越,性格开朗。明明同龄,他们在读研,她却是要靠着自己工作以后,自己存钱找机会,经济独立以后,才能得以考大学,如今还没本科毕业。
这感觉让她无力又难过,就像当年,她的同学只要想读书的,就可以去读高中,而她被家里逼着改了志愿,去读中专,只因为中专毕业能早些就业,不再找家里要钱。
她不懂,家里两个哥哥是人,可以读大学,可以追求最好的生活,而她是女孩,就注定要过低人一等的生活吗?
她很感激,因为中国还没有进入市场经济,大家对金钱的渴望没那么大,当年靠着外婆给宜城的小提琴老师送了一块床单,老师就教了她那么多年。这才让她有了一技之长。
中专毕业后,她在宜城歌舞团工作了四年多,虽然不满意这个结局,可是她还是很努力工作和学习,在宜城歌舞团也是最刻苦的小提琴手。之后宜城歌舞团开放了政策,让她们也能参加高考,靠着努力,她第一年就考上了,可是领导不肯放人,她不放弃,又考了第二年,领导见她坚决,终于让她去了森城。
森城很早就被划成经济特区,当时的政策是让沿海先富起来,所以森城的发展是很高速的。钟笙来了森城,就不想再回去。
因为对她来说,宜城就是一个炼狱一样的地方。
服务员开始给大家上餐。
她其实也没有吃过西餐,但是她看书涉猎过,知道应该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毕竟没吃过,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怕出错闹笑话,于是偷偷看了看身旁的江甜。她来自海城,家境又优越,对西餐驾轻就熟,自然地拿起了刀叉。
钟笙见自己的操作没错,不由松了一口气,开始秀气地切起了牛排。
一整桌会用刀叉的只有江甜和池怀音,其余的几个男生简直人仰马翻,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样子,一会儿拿着刀叉,一会儿拿着勺,看着面前的汤啊牛排啊面包的,简直不知道先吃什么。
钟笙见对面的季时禹,也是一副一头雾水,不知从哪里开始的样子。
季时禹家里虽然不缺钱,却也比不上人家那些高干家庭、几代就优越的家庭。
他和钟笙一样,只能循着整个社会的大规则继续自己的人生。
上菜以后,池怀音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一团混乱。
江甜一开始还切了几块,后来看到赵一洋不耐烦那么切啊尝的,直接拿起叉子,把一整块牛排叉起来吃,她简直要笑到肚子疼了,不住地拍着桌子,毫无形象可言。
陆浔有些拘谨,也有些手足无措,季时禹则是一脸的不耐烦,完全拒绝的表情。
原来聚餐是件挺开心的事,这下因为所谓的“礼仪”,让大家都不自在,尴尬至极,这就失去了聚餐的意思。
吃饭,原本应该是一件让人自在又幸福的事。
池怀音放下刀叉,温柔地举起了手。
“服务员。”
她的声音响起时,有一道男声与她异口同声。
池怀音有些诧异,看向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季时禹。
两人坐在六人桌上,距离最远的对角,因为异口同声地叫了服务员,视线本能在空中相接了一秒,随后又很快各自移开。
服务员很快就过来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两人都以为对方会让着自己先说,本能回答了服务员。
“请给我一双筷子。”
又一次异口同声。
虽然讨厌他,却又忍不住有些羡慕他。
做人如果可以完全的自我,肆意表达自己,那一定是一种很爽的感觉吧?
至少,她不敢。
“喂,池怀音。”
池怀音正想得入神,他突然回头喊了她一声:“你怎么走那么慢?没吃饭吗?”
池怀音小跑两步追上了他。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中间隔着池怀音的自行车,车轮跟着他们的方向转动,发出机械的声音,在这条无人的路上回荡。
这一路说远也远,说近也近。一路不说话,也很奇怪。池怀音正想着要不要找点话题和季时禹说点什么,季时禹已经开腔,打破了沉默。
“曹教授这学期给你布置了什么任务?”
“不同添加剂对铝电解阳极炭素材料氧化速度的作用。”
季时禹有些奇怪:“这不是曹教授两三年前的研究么?”
说到这个,池怀音也有些沮丧。她知道季时禹接的任务是曹教授去年到今年的重点课题,而她在重复曹教授已经发表的研究。
季时禹看了池怀音一眼,见她不说话,淡淡一笑。
“我记得,碱金属碳酸盐对炭有较明显的催化作用?是什么有抑制作用来着?”
听闻季时禹对这个研究几乎信手拈来,想来平时也是很认真的,轻松回答:“硼化物和稀土氧化物。”
“嗯。”季时禹点了点头:“看来你没有混日子。”
池怀音这才意识到,他是在故意考自己,对此有些不服气了:“似乎我上学期排名在你前面。”
季时禹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你操行比我高。”
说起这事,池怀音便想起系里传说的事:“曹教授手里有个课题,选中了“八五”计划重点攻关项目。这学期曹教授肯定会把我们分组。”
“所以?”
池怀音挺发愁的,心想也不能和他说——我是怕被分到和你一组啊!
想了想只好说:“就是觉得任务重大,还是很担心的。”
……
两人一路这么走回来,竟然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我到了。”池怀音从季时禹手上接过自己的自行车。想了想,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季时禹抬起头看着池怀音家住着的小楼,离学校不远,应该是学校给教师统一修建的家属楼。六层的楼房,白砖墙面,外墙上爬了半墙爬山虎。
季时禹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原来池院长住这里。”
他这不知何意的一句话让池怀音稍微有了一些警觉,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非要送我,就是为了摸清我家?”
季时禹也跟着皱眉:“我摸清你家干什么?”
“之前我爸惩罚你扫厕所……”
终于听懂了池怀音的意思,季时禹一脸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呵。”
留下一声冷笑,“再见”都没说,头也不回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