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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表白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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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原本该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一天,我们正在北岸第三校场进行*练,这时,傲特斯旦汀领主来了,我注意到,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而另一个,则留着蓬松的短发,穿着一袭黑色的衣服,腰间还别着一把木剑,一副小勇士的模样。

    我冲她们笑一笑,她们也冲我笑。

    “赫伯特,巴奈特,你们过来一下。”

    听到领主叫我的名字,我立刻拖着一旁好似事不关己的巴奈特迎了上去,向领主恭敬地行礼。巴奈特,曾是我在北三校场最好的兄弟。

    两个女孩子躲在领主身后偷笑,傲特斯旦汀轻轻把她们推到我们面前,道:“给你们送来了两个小勇士,好好指点一下她们。”

    “女孩?”巴奈特的脸上漫过不可思议的神情,领主却“哈哈”笑起来,“是的,两个很可爱的小勇士。”

    “领主,您这不是在开玩笑吧。”巴奈特皱眉,清秀的眉宇间被镀上一层冷漠,我看看他,又看看两个笑眯眯的女孩,也向领主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傲特斯旦汀领主笑着抚抚银色的胡子,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两个女孩,“稍微指点一下就好了。”他抬起头,拍拍我和巴奈特的肩膀,道:“她们都是祭司大人的女儿,将来会有大出息的,可别让好苗子栽在你们两个手里哦。”

    看着领主和蔼又信任的目光,我们也只好答应下来,我走到她们面前,向她们伸出手,“小美女们,怎么称呼?”

    那个小勇士一样的女孩子先清清嗓子,表情十分隆重而正经,“首先,我是个男孩子,其次,我叫泰思!”

    身后的巴奈特和领主都大笑起来,另一个女孩也憋红了脸,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我……我叫碧翠絲,我……我是个女孩子。”

    那一刻,我才真正体味到了想笑不能笑的滋味,我勾着嘴角,和她们握了握手,“我叫赫伯特,那个哥哥叫巴奈特,幸会。”

    领主看着两个喜笑颜开的女孩,而后放心地点了点头,“她们就先委托给你们了,你们一会儿去后院给两个女孩收拾出一间房间来。”

    巴奈特想了想,抱歉地耸耸肩膀,“领主,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哎呦,那就不好办了。”领主摇了摇头,“祭司府离这里这么远,总不能让两个女孩来回跑吧。”

    领主挑着眉毛看向巴奈特,巴奈特故作无意地撇开头,领主无奈地笑笑,上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你先让她们和你们住一个房间里,反正你们屋里也没别人,这样,照顾她们也方便是不是?”

    听了领主的话,我也不自觉皱起眉头,“领主,让两个小姑娘和我们……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不好吧?”

    巴奈特一抱臂,却轻轻点了点头,“先这样吧,我和老哥睡一张床,让她们睡一张。”

    “喂……”我用胳膊轴顶顶巴奈特,巴奈特却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说老哥啊,她们还是小孩子呢,你怕什么?”

    领主看到巴奈特同意了,脸上自然是欣然露出笑意,扭头,摸摸两个小女孩的头顶,“那未来的小勇士,你们愿不愿意跟这两个哥哥一起学本领呢?”

    “愿意!”小泰思和小碧翠絲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求之不得的神情来。

    那一年,她们七岁,巴奈特十七,我十九。

    夕阳西下时,用过晚餐,两个女孩便在争得我与巴奈特的同意后,跑到*练场后的小山上去玩,山后是一片茫茫的草原,牧童骑在牛背上,吹奏着安详的牧笛,夕阳的光暖暖,映出女孩心跳的颜色。

    我和巴奈特不放心他们单独上山去,就偷偷跟在她们身后。

    山头上,小碧翠絲激动地抓住小泰思的胳膊,手舞足蹈,“哎呀呀,帅死了帅死了,我当时就听厨娘家的姐姐说,校场里到处都是好看的男孩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呀!”

    小泰思戳戳小碧翠絲的脸颊,一脸不屑,“原来你是来看帅哥的呀,我可是正了八经来拜师学武的啊——”小泰思说着,轻轻靠近小碧翠絲,“不过,你觉得巴奈特和赫伯特哪个长得更好呢?”

    小碧翠絲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拉着小泰思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咬咬下唇,低声道:“都挺好的,不过非要比嘛……我还是觉得巴奈特哥哥更好些。”

    “不是吧,他那么冷。”小泰思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赫伯特更好些。”

    “不嘛,巴奈特哥哥好嘛!”小碧翠絲开始撒娇,小泰思不屑地一撇脸,“赫伯特好。”

    “巴奈特哥哥好!”

    “赫伯特好!”

    “巴奈特哥哥好!”

    “赫伯特好!”

    两个女孩子不甘示弱地吵着,小泰思突然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行啦,明天学武的时候,巴奈特一定会很凶很凶,到时候,你不要跟我抢赫伯特哦。”

    “才不会呢,我觉得巴奈特哥哥肯定比赫伯特哥哥厉害多了,我还怕你跟我抢巴奈特哥哥呢!”小碧翠絲也学起小泰思的样子来,抱起胳膊,把脸使劲扭向一边。

    “你不许跟我抢赫伯特!”

    “不许跟我抢巴奈特哥哥!”

    “不许跟我抢赫伯特!”

    “不许跟我抢巴奈特哥哥!”

    两个女孩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苦笑着看向身边无动于衷的巴奈特,扯扯他的衣角,“老弟,你确定要和她们生活在一起?”

    巴奈特嘲弄地笑笑,径直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两个女孩并没有发觉正有人向她们走来,继续喋喋不休地吵着,巴奈特站在她们身后很久,继而俯身,一手提起一个女孩,两个女孩不再吵了,而是惊愕地挣扎在他的手臂间,我赶紧跟上来,巴奈特转过身,像抛皮球一样把那个小勇士摸样的女孩抛给我,我赶紧接住她,巴奈特却笑了,“老哥,这是想要你的那个小姑娘。”

    我想说什么,怀里的女孩却不安分起来,她兴高采烈地在我怀里扭来扭去,不时向巴奈特身边的小碧翠絲做做鬼脸,“你们家巴奈特才没有我的赫伯特好呢!”

    “我的巴奈特哥哥才是最好的!”小碧翠絲撅撅嘴,巴奈特看着一脸无奈的我,一把抱起小碧翠絲,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大笑,“对了,我才是最好的!”语毕,扛着心满意足的小碧翠絲下了山。

    夜晚,两个女孩依旧是兴奋不过,虽然被忍无可忍的巴奈特勒令不许出声,但她们还是继续在被窝里小声争论着谁好谁坏的问题,我看看身边努力堵着耳朵翻来覆去的巴奈特,轻笑,看向天花板,只好陪她们失眠。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继而便是惊雷隆隆,再然后,就是两个女孩在被窝里的惊叫,我也无奈地学着巴奈特的样子捂上耳朵,而巴奈特却突然蹦了起来,他下床,看看外面的夜色,大概是要下雨了呢,他皱皱眉头,索性把窗户都关好。

    “叫什么叫,没见过打雷是不是?”巴奈特检查门窗确实都已关好后,才大声喝道。

    “巴奈特哥哥……”小碧翠絲从被里探出个脑袋,委屈道,“人家怕死打雷了,以前每当打雷的时候,我总是和娘亲睡在一起的,有娘亲,我就不怕了。”

    “现在不是有泰思陪你吗?”巴奈特此话一出,小泰思也把脑袋伸了出来,“巴奈特,我也害怕啊。”语毕,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两个女孩立刻抱在一起尖叫,与这尖叫比起来,随后的雷声就显得逊色太多了。

    “那怎么办?”我也坐起来,看向无奈的巴奈特,“总不能现在把她们送回祭司府吧?”

    巴奈特耸耸肩膀,准备上床睡觉,谁知,小碧翠絲却像一只老鼠一样抢先窜进他的被窝,瑟瑟道:“我和你们睡一起。”

    小泰思见到小碧翠絲跑掉了,自己也一下子跳到我们的床上,巴奈特揉揉快要裂开的太阳穴,闷声道:“这样吧,老哥和泰思睡在一起,我和碧翠絲睡在一起,这总可以了吧?”

    “你还真得陪他们睡觉啊!”我欲哭无泪。

    “小孩子,没什么事。”巴奈特说着,便把小碧翠絲抱到旁边的床上,“睡吧,总比她们叫来叫去好。”

    于是,小泰思和小碧翠絲便心满意足地偎依着他们心爱的大哥哥睡去,小泰思睡觉不老实,还没过多久,一只小胳膊就撂倒了我的*上,我侧目看看她,月光下,安静而美好。

    就这样,我们便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小泰思和小碧翠絲早上就跟着勇士们一起学武,两个女孩在这个向来只有男子出入的校场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北三校场的勇士都很喜欢她们,都愿意在练武时陪她们追逐打闹,一来是她们确实很开朗也很可爱,二来,他们陪着她们偷偷懒,巴德导师在一边,也只能是装作没看见。

    下午,我和巴奈特就带她们到离校场不远的野外学习生存之道,我们常常带她们去河边捉鱼,或者去山中狩猎,那里有一片酸果林,她们来到校场的时间正是酸果成熟的时日,我们扛着两个小女孩,看她们吃得不亦乐乎。

    那里,也有一条小河道,但是小泰思却不喜欢水。小碧翠絲说,泰思小时候被河水呛过,所以对水一直有阴影,巴奈特要教她们凫水,泰思就拼命往酸果林里跑,巴奈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他才不管她有什么阴影,一把抓住她,就生往水里按,我心疼地看着,巴奈特却只是得意地拽着狼狈的小泰思笑,“校场可不是你的家,这里没什么大小姐,由不得你对学习的内容挑挑拣拣。”

    于是小泰思更痛恨巴奈特了,晚上,我们带她们去校场山后的草原上跑马,小泰思就不停地和小碧翠絲争论巴奈特是好还是坏的问题,巴奈特也不以为意,只是有时,他也会像孩子一样和小泰思赌气,因为我是成年勇士,常常会出征打仗,也常常留巴奈特一个人在校场看着两个孩子,巴奈特就常在我不在的时候带着碧翠絲去摘野果,故意丢小泰思一个人无聊地在校场的院子里画圈圈,每当我回来,首先就要听小泰思滔滔不绝地抱怨。

    可是后来,小泰思也开始学会和巴奈特开玩笑了,而且她的玩笑,几乎所有的都可以归于小孩子不懂道理,要说不能说,要骂不能骂。诸如在巴奈特洗澡的时候,小泰思会带着小碧翠絲突然闯进房间,巴奈特红着脸抱住**的身子,而两个厚颜无耻的女孩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小泰思偶尔还会气人地来一句,“巴奈特,你要不要我们帮你搓搓背啊!”

    每当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我周围抱怨的人就变成了巴奈特,我笑着用以前他调侃我的话调侃他,“她们都还是小孩呢,你怕什么?”巴奈特鄙视地看着忘恩负义的我,而小泰思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哼,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什么都懂的!”

    真,是,这,样,吗?!

    巴奈特被气死了,我被笑死了。

    这一日,傲特斯旦汀领主带着两位伟大的祭司大人来到了校场,两个女孩奋力将这一个多月的成果展示给他们的父亲看,领主和两位祭司大人十分满意地笑着,夸这两个小孩确实是可塑之才。

    “以后可以保护你们的母亲了,哈哈。”迈逖大笑,“好了孩子们,咱们回家去了。”

    小碧翠絲兴高采烈地凑到她父亲面前,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怎么,你们还赖在这儿不想走了?”听了碧翠絲的话,哈伦侧目一笑。

    小泰思和小碧翠絲都拼命地点了点头,两位父亲相觑,面对耍赖皮的小孩,最好的对付方法就是恐吓,迈逖故作严厉地看向两个孩子,道:“现在不走的话,以后都不要回家了啊,遇到个打雷打闪的,你们娘亲也不会来抱你们了,遇到什么大蛇大虫子,也莫要找别人说害怕了。”

    哈伦浅笑着,等着他偶尔装勇士又偶尔很胆小的闺女的情理之中的回答,谁知,小泰思和小碧翠絲却同时一抱胳膊,把脸一撇,大无畏似地道:“不怕!”

    “不怕?”女孩子们干脆而有底气的回答着实让迈逖和哈伦惊讶,小碧翠絲笑嘻嘻地扭扭身子,“有巴奈特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这时,领主和哈伦才抬头看向一直很不自在地站在一边的我和巴奈特,哈伦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们一番,也不言。

    只是领主却笑了,“哈哈,看来你们对我手下的这两个勇士还挺满意,要不,给你们指定个婚约吧!”

    “什么是婚约?”小泰思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

    领主俯*子,小泰思的小脑袋,“就是等你们长大了,让他们娶你们呀,就像你们的父亲和娘亲一样,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分开。”

    “可以……永远都不分开吗?”小碧翠絲也凑上来,瞪大了期待的眼睛,领主含笑一点头,我分明地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侧头看看一边的巴奈特,耳根也红起来了吧。

    “那我要和巴奈特哥哥订婚约!”小碧翠絲高兴地拍起手来,小泰思也点点头,“那我和赫伯特……”

    “好,我记得了。”领主拍拍两个孩子稚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过你们在这期间如若是不听话,那么,我可以随时取消你们的婚约。”

    “我们肯定听话的。”小碧翠絲坚定地点点头,小泰思的反应却在这时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咧着嘴笑了笑。

    领主点头,起身把她们推向她们的父亲,“那还不快点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的娘亲?”

    哈伦和迈逖牵过自己的孩子,朝傲特斯旦汀心领神会般的点了点头。

    小碧翠絲乐着,显得心情格外好,“傲特斯爷爷,我们可不可以先带我们的父亲大人参观一下这里啊,这里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恩,去吧。”领主颔额准许,“去吧,别疯得太晚,记得走之前收拾一下你们的东西。”

    “知道了。”小碧翠絲呵呵笑起来,一手拽起有点木讷的泰思,一手拖着迈逖,向远处跑去。

    待她们走远了,巴奈特才硬着头皮走到浅笑依然的傲特斯旦汀领主面前,道:“领主,这个婚约……”

    “跟她们随便说说罢了,”领主似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不这么说,她们也赖在这儿不走,这几天着实是辛苦你们了。”领主转过脸,看着巴奈特不太好的脸色,呵呵一笑,“她们还是孩子,在她们眼里,玩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开心过了,就适可而止好了,宠坏了也不合算是吧。至于婚约的事,你们也别放在心上,等她们大一点,自己就会明白的,赖不着你们,哈哈,别担心。”

    听完领主的话,巴奈特冷哼一声,继而掉头就走,我想上前拦住他,领主却向我摆了摆手,我放走巴奈特,领主才踱步到我身边,笑嘻嘻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还这个脾气,哈哈,这几天没少和孩子们闹别扭吧。”

    我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还好。”

    “这孩子还真有个性,本想借着那两个女孩来校场的机会磨磨他的刺,没想到,一点作用也不起。”领主苦笑着摇头,似是在感慨自己的失策。

    “他好多了。”我委婉地笑了笑,“其实也确实好多了,平时除了嘲讽,笑都不笑一下的他,这一个多月下来,性格倒也开朗了不少。”

    领主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十多年前的雪夜,在马蹄下那双满怀悲恨和绝望的眼睛。

    房间里是那么寂静,我抱臂站在窗前,巴奈特坐在木椅上,一只手支着沉重的头,一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木椅旁的木案。

    夕阳犹落时,玩疯了的两个丫头闯进屋子,我和巴奈特却都没有说话。

    小泰思眨眨大眼睛,笑眯眯地坐到巴奈特身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轻轻敲着木椅,学着巴奈特的样子摆出一副愁不堪言的模样来,小碧翠絲忍不住笑出声,我回过头,也勉强地勾勾嘴角,“泰思,不要学他的这些坏毛病,作为一个勇士,这么容易流露自己感情,这样很不好。”

    泰思听罢,立刻正经起来,她顺手扶正了巴奈特的身子,挺着腰杆道:“巴奈特,你作为一个勇士,这么容易就流露出自己的感情,这样很不好!”

    “好不好也跟你没关系。”巴奈特推开小泰思,又深深锁住眉头,“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小泰思和小碧翠絲愣住几秒,但随后还是很快地收拾好了东西,临别时,小碧翠絲开心地转过头冲他们笑,“巴奈特哥哥,等我长大了,记得要娶我哦!”

    “赫伯特……”泰思刚想说什么,我就冲她摇摇手,泰思看起来不像想象的那么开心,明明在笑,却像巴奈特一样皱着眉头。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凄冷的月光,却久久不能入睡。

    习惯了去捂女孩们那喳喳不停的嘴巴,习惯了她们一惊一乍的尖叫,习惯了跟她们耍无赖般地争夺“领地”,习惯了她们兴奋或害怕时的又掐又拧……

    一时间,身侧却没有了人,空气还在流动,却只带来了道不出的落寞。

    我转过头,巴奈特也睁着眼睛,月光让他修长的眼睛看起来充满了感伤,我轻轻“喂”了一声,他才懒洋洋地看向我,“还没睡?”他问。

    “你不也一样吗?”我笑笑。

    巴奈特摇摇头,“我猜你睡不着的原因,是因为旁边没有泰思吧。”

    “老弟啊……”我苦笑一声,巴奈特却呵呵大笑了起来,“老哥你要是觉得寂寞,我可以过去陪你。”笑完了,大概是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别扭,索性不再出声,扯扯自己的被角,翻个身,装作已睡熟。

    几天下来,生活还是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没有忧伤,亦没有什么快乐。

    只是巴奈特有点变了,自从那日分别之后,巴奈特再没有在愁苦的时候用手敲过桌子,生气的时候也不再和招惹他的人打架了,只是静静地在日落时背着画板爬到山头上,画那夕阳的温馨与草原的苍茫,听他的画作,还有马背上传来的欢声笑语,那也许,是只属于青春与年少的快乐。

    我站在他身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每天都重复画一样的事物,不觉得乏味?”

    他住了住笔,又漫不经心地画起来,“且不说夕阳和草原每天都是在变化的,草原中的人,也可以想象着去描绘,有何单调?”

    “已经半年了,就算是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变,也该乏味了吧。”我蹙眉。

    巴奈特抬起头,从衣袋里翻出一只小刀,轻轻削起他手中的炭笔,“有些东西,让人有上千次的重复都不会乏味,就像……你对泰思一样。”

    “老弟,你瞎说什么。”我挠挠自己的头发,走上去,坐在他的身边,他膝上的画已有了雏形,还没上色,黑白的线条却已让人遐想无限。

    不得不承认,那是一段很美的时光。

    巴奈特看看我,轻轻勾勾嘴角,“我不瞎说,只是某个人,常常在梦里瞎说罢了。”他低下头,继续削他的笔,然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就算你不说梦话,你对她的感情,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她,远远要比你对你老弟好。”

    “哪里。”我用胳膊肘撞撞他,也叹了口气,“以后你别胡说,我比泰思大十二岁呢,我对她能有什么感情,谁像你,整天带着你的碧翠絲满校场疯玩,我看,想歪的人是你吧!”

    “呵呵,她也就认玩吧。”巴奈特自嘲地笑笑,他看向远处草原尽头的地平线,一匹黑色的骏马潇洒地向近处驰来,心生感慨,又把声音放得很低,“泰思连玩都不买账,我看她对你也蛮不错,离开校场的时候,她也挺伤心……你和泰思的眼光都不错。”

    我看着惆怅的巴奈特,无奈地推推他,“我怎么听你这话这么别扭。”

    “没什么……”巴奈特浅笑着站起身,释然般地伸个懒腰,放在腿上的笔顺着小山坡滑了下去,我看看他,尴尬地一笑,“我帮你去捡。”

    “不用。”他笑道,我却早已顺着石头路跑下去,他只得跟上来,炭笔卡在一个石头缝里,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擦去上面沾着的草木渣,转身递给他,这才发现,他的目光根本就没落在这支笔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草原那边正驰来一匹黑色的骏马,马上的人依稀是着了一身黑袍,心里咯噔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巴奈特狠狠推了一把,“别愣了,是泰思。”

    我们赶快迎了上去,黑马在我们面前停下,穿着黑衣的小姑娘风尘仆仆,得意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现在的骑术怎么样了?”

    “你胆子真够大的!”我牵住泰思的马仔细打量了一番,不是普通的家驹,而是那种铁骑部队里训练的战马,我皱皱眉头责备她道,“你自己也敢骑这么剽悍的战马,不怕它把你甩下来?”

    “这是我父亲从万千精骑中特意给我挑的呢,稳得很。”小泰思炫耀似的拍拍黑马的脑袋。

    我握住她被缰绳勒得发红的小手,心里未免会有点心疼,“以后不要自己骑马,太危险了……对了,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哈伦大人知道吗?”

    “我父亲给我选的马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小泰思撅撅嘴,继而又笑得开心,“赫伯特,下个月的九号是我八岁的生日,我想请你和巴奈特去我家给我过生日,淘淘也去,她好想她的巴奈特哥哥,在家天天挠墙闹脾气呢。”

    我看着一脸期待的小泰思,也不知道一时说些什么好,只能抱歉地笑笑,“我们这儿有规矩,没有领主的命令,谁也不可以擅自离开校场,到近郊以外的地方去。”

    “恩,我父亲早告诉我这里规矩多了。”小泰思信心满满地抽出横跨在自己身前的那副手谕,“我今天去找过傲特斯爷爷了,他说把这个给巴德导师,你们就能去了,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吧。”

    我笑着点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下个月才是你的生日,你现在就来告诉我们。”

    泰思咧咧嘴,又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来,“恩,我父亲说了,要请你们过来,就要早些时候说,因为校场事情多,要你们好提早准备。”

    “小泰思想的真周到。”我摸摸她的头,继而向身后的巴奈特挥了挥手,“下个月九号,泰思的生日,一起去祭司府。”

    巴奈特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眼中有一抹而过的惊异,说不上是激动还是错愕。

    “去不去啊,巴奈特!”泰思皱皱眉头。

    “去不了。”巴奈特无奈地耸耸肩膀,我看向他,他却故作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低下头思索,下个月的九号……

    “九号?”我吃惊地看向泰思,泰思颤颤身子,像是被我吓到了一般,“是……九号,没错,赫伯特你有安排了吗?”

    我苦笑一声,摸摸她的小脑袋,“下个月的九号,正好是我老弟的*礼啊,恐怕……”

    “*礼?!”我的话还没说完,小泰思就兴奋地瞪圆了眼睛,“我听说,黑珥饶每个勇士成年的那天,都会请求神明来保护自己,要去点圣火,圣火燃起来,就说明神明会永远伴随在他的左右,对吧?”

    “对。”我轻轻点了点头,而这时,小泰思却显得更兴奋了,“我要去看呀,我从来都没看过*礼呢!”

    我转头看看身后依旧撇着脸的巴奈特,又看看马上的小女孩,为难地道:“那你的生日怎么办呢?”

    小泰思想了想,道:“我可以先去看巴奈特的*礼,然后和巴奈特一起过生日嘛,我过八岁的生日,巴奈特过十八岁的生日,哇!巴奈特你竟然和我一天生的呀,好巧哦!”

    “一点都不巧。”巴奈特踱步到我身边,用胳膊顶顶我,“老哥你快去给她过生日吧,不要她来烦我。”

    “巴奈特,别这样嘛,不仗义!”泰思撅起嘴来,激动地在马背上转来转去,“巴奈特,我绝对绝对不烦你……哦,其实也是因为淘淘她很想你嘛,总之我就是想看看*礼到底什么样子嘛……”

    小泰思越说越激动,巴奈特故作冷淡地一撇头,“切——你是祭司的女儿,你非要来,我能拦得住?”

    “你同意了?”小泰思瞪大眼睛,高兴得好像要从马背上飞起来一样,兴奋间,不留意弄痛了马儿,黑马长嘶着翘起前蹄,我慌了神,那一瞬小泰思也松开了紧握的缰绳,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巴奈特一步跨上去,稳稳地让她落入自己的怀抱。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虽然很快巴奈特就把泰思放了下来,但假使那只有一瞬的时间,我也觉得太漫长了。

    在小泰思和巴奈特生日的那天,黑珥饶也举行了一场十分盛大的*礼,领主和两大祭司纷纷到场,各路勇士也都慕名而来,当巴奈特点燃圣火的那一刻,全场一片欢呼,巴奈特半跪在领主面前,慈祥的傲特斯旦汀领主微笑着拍拍巴奈特结实的肩膀,“孩子,从今天起,黑珥饶的神明会给你永恒的庇护,你一定要勇往直前的去完成黑珥饶的使命,不负众望。”

    巴奈特严肃地点点头,领主俯身撸起他的袖子,哈伦命人拿出在圣火中烧红的铁印花,亲自恭敬地递到领主面前,领主接过来,巴奈特侧目看着还在冒烟的铁印花,不禁生硬地缩缩肩膀,他怕疼,傲特斯旦汀领主知道,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让他放松下来,然后,便在他的右臂上印下了黑珥饶勇士的标志。

    钻心的疼痛让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咬得牙关都颤抖起来,他努力不让自己吭出声,待滚烫的铁印花从自己的大臂上拿走,他才睁开眼看看那个印在自己手臂上的雄鹰,然后会心一笑,以后,自己也是名副其实的勇士了。

    小泰思和小碧翠絲也兴奋地牵着手在人群里吆喝,她们身后的几个壮汉却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瞧瞧刚才把他吓得,我还以为这么大排场的家伙是什么货色呢,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装的吧,听说这人平时挺剽悍的,北三校场的人都怕了他了,出了名的拳头不长眼的牛脾气,也没人打得过他。”

    “恩,不是说,这个人十七岁的时候就把比武大会连续三年的擂主昂哈瑞帝给干掉了。”

    “那是他走运。”

    “听说他有个关系挺好的哥哥,也挺厉害的。”

    “嗨,关系好顶个屁用,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不?我看他俩利益冲突不少,早晚都得打起来。”

    “他们打起来才好玩呢,有的好笑话看了,哈哈……”

    “哈哈……”

    “哈哈……”

    小碧翠絲依旧兴奋如初,泰思却回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身后的男子。

    “臭小子,看什么?”一个壮汉粗鲁道。

    “希望你们不要乱说话。”小泰思回答,这时,小碧翠絲也注意到身后几个对她们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吓得浑身发抖起来。

    “臭小子,想吃拳头是不是?”其中一个壮汉撸起袖子,小碧翠絲赶紧躲进嘈杂的人群去搬救兵,小泰思却是满目不屑,这时,人群渐渐让出一条缝隙来,前面走着紧张兮兮的碧翠絲和浅笑的领主,我、巴奈特和两位祭司大人跟在后面。

    “泰思,发生什么事情了?”哈伦走上前问。

    壮汉见发话的是祭司大人,便不再多话,小泰思看着他们,漠漠道:“他们要和我打架!”

    “他们就知道欺负小孩子。”小碧翠絲扯住领主爷爷的衣角,明明腿软的都要站不稳了,可还是学着泰思那般理直气壮,“那……不要以为我们小孩子好欺负……”

    “丫头闭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壮汉身后又响起了一个铿锵而好听的声音,两边的人都害怕地闪到一边,露出个身姿挺拔,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来。

    这下小碧翠絲又来精神了,嬉笑开颜地凑到小泰思身边,咧咧嘴,“嘿嘿,又是一个好看的大哥哥。”

    小泰思眼也不眨地看着那个男子,领主的脸色变了又变,随后才笑道:“哈哈,原来是素有北岸幻影之称的班杰明勇士,这阵风刮的可真巧。”

    “承蒙领主抬举。”班杰明走上前,手携上那个撸起袖子的壮汉的肩膀,“阿诺德,不要和这位小兄弟一般见识,否则,只能说明你和他一样无知。”

    “你敢说泰思无知!”小碧翠絲夸张地瞪起眼睛,一仰头,道,“我告诉你,她可……”

    “我确实很无知。”小泰思打断小碧翠絲的话,板着脸盯着班杰明,“但是我至少明白,在别人背后乱讲话是不对的。”小泰思说得很正经,虽然她经常这样装大人说话,但唯有这次,我却不能把它当做玩笑来看。

    小泰思顿一顿,伸出手,指向那个叫阿诺德的壮汉,“我告诉你,巴奈特和赫伯特,永远都是好兄弟,永远也不会有什么,你所谓的利益冲突。”

    校场里刮过一阵尴尬的风,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孩子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惊住了,傲特斯旦汀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样开口。当然,最吃惊的莫过于我和巴奈特,我们余光相视,都从对方的眼睛中读到错愕。

    唯有班杰明,在几乎静止的时间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也会偷听别人说话了,而且还口无遮掩地把偷听来的事情光明正大地说给众人听,我看你除了无知,还真有当间谍的气魄。”班杰明剑眉一蹙,“你说,等你的好兄弟们反目成仇的时候,你会被谁利用呢?”

    “我不会被人利用!”小泰思挺直身子,抬起足以傲视群雄的脸,“赫伯特说过,一个真正的勇士,不会被任何人利用,并且我相信,巴奈特和赫伯特永远都会是好兄弟,我和他们,还有淘淘,都可以永远快乐地在一起,所以,希望你们这些人,以后不要再乱说话了。”

    “你说的太好了!”小碧翠絲上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看向身边的老领主,他的嘴角也析出一抹微笑,可是这笑,却越发让人感到沉重。

    班杰明冷笑,徐步挪动孤傲的身姿,他走到泰思面前,俯身,轻问:“小勇士,我是否有幸知道你的尊姓大名,我很期待着有一天,可以目睹一下你的*礼……那一定,可以精彩到令人振奋。”

    “女孩子也有*礼吗?”碧翠絲兴奋地问道,班杰明皱眉,又打量了一下眸下一身黑衣的小勇士,起身,不禁冷笑,“原来你也是个女孩子,真是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的,”泰思眨着天真而充满向往的大眼,“父亲说,只要肯努力,女孩子也一样可以成为很优秀的勇士的。”

    “是嘛。”轻视地一笑,班杰明转身离去,他皱着不甘的眉头走两步,又突然停下,手覆上英俊的眉毛,好似自言自语地嘲弄道,“对了,谁刚才说谁要和谁永远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来着?哎呦,这么大的利益冲突啊……”

    小碧翠絲歪着脑袋看着若有所思的班杰明,轻轻揪揪身边的泰思,小声问道:“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泰思也摇了摇头,那个叫阿诺德的壮汉看着两个女孩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大笑起来,“不懂了吧?哈哈,赛儿的意思是,某两个好兄弟,很有可能会为了女人打得头破血流唉!”

    我皱起眉头,心生一股怒气,而小泰思和小碧翠絲仍旧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壮汉无趣地摇了摇头,突然,我感到身边似刮过一阵冷风,转头的瞬间,身边的老弟已无了踪影,继而就是那壮汉的惨叫,我回过头,只见阿诺德狼狈地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而他面前,巴奈特的拳头依旧青筋暴起。

    “如果你再乱说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巴奈特说着,又抬起拳头向他挥去,班杰明闻声回头,一跃已到巴奈特身边,一手护住身后的阿诺德,另一掌干净利落地别开了巴奈特蛮横的拳,巴奈特怒气冲冲地收回手,班杰明冷笑,“发这么大的火?莫不是让阿诺德说中了你的心事?”

    “这样调侃我和老哥很有意思?”巴奈特抱臂,“可惜你最多也就是发发自己的牢骚,你说的话,这两个孩子又听不懂,对牛弹琴,你还真是无聊得很。”

    “我懂得。”巴奈特话音刚落,碧翠絲就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围观的人都笑出了声,巴奈特一把把她揪到自己身边,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腿上,让她说不出话来。

    班杰明更是轻蔑地扯扯嘴角,“呵呵,你看你又这么激动,若不是心里有鬼,孩子的胡话你怎么也这么介意?”

    “班杰明先生,请你注意点。”我也走上去,虽然知道领主和祭司大人在这里并不需要我来多事,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赛儿快看,又惹火了一个,哈哈。”阿诺德捂着鼻子坏笑,他幸灾乐祸地从班杰明身后走出来,对着我们;咧咧嘴,“我看你们今天就协调协调,以后谁娶这个女孩,免得今天生完了气,以后还得再生!”

    “娶?”碧翠絲努力侧侧头,把嘴巴露了出来,“你说的是婚约吗?”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她想这次一定要说在泰思前面,“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协调好了,以后巴奈特哥哥娶……”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急忙上去捂她的嘴巴,巴奈特更是紧张地在我之前就堵住了她的嘴,我跑到她身边,手却覆到了巴奈特的手上。

    心下有什么一颤,巴奈特却抽了手,更紧张地看向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泰思已经一脸严肃地走到了班杰明面前,大声道:“你放心,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傲特斯旦汀爷爷已经为我们定好了婚约,如果你们闹腾到现在只是为了这个,那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围观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没想到啊,年纪轻轻的两个优秀的勇士,竟然已被傲特斯旦汀指了婚,这得伤碎多少痴心少女的心啊。

    班杰明听罢,勉强*了一下嘴角,发出了一声底气不足的冷笑,许久,才从嘴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愧是领主大人,想问题就是周到,在下佩服。”

    语毕,他立刻拂袖而去,小泰思得意地看向身后尴尬至极的我和巴奈特,大笑,“什么北岸幻影,不过如此,真是徒有虚名。”

    “你真的,很!伟!大!”巴奈特咬牙切齿,起身,丝毫不顾忌旁人冷嘲热讽的目光,用力推开几个挡路的矮个子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人们的视线,我向泰思投去埋怨的目光,她却显得更加委屈,“我……说错什么了吗?巴奈特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我皱皱眉头,安慰似的摸摸她的脑袋,“以后这种事情,不可以乱说。”

    “可是这是事实啊,”小泰思扭头看向身后也是一脸无奈的领主,道“傲特斯旦汀爷爷,我没有乱说是吧?”

    “咳咳,”领主轻轻咳嗽一声,“这种事情,就算是事实也不要乱说,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小泰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冲她笑一笑。

    *礼被班杰明搅得一团糟,这事也一度在北岸的几个校场里被勇士们当作饭后的闲话聊,有人说是因为班杰明忌才,故意去捣乱的,还有人说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先惹了阿诺德,班杰明只是迫于无奈才露了露脸,对于第二种传言,又有好几种说法,有人说班杰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人根据阿诺德和班杰明同在北岸第一校场的事实和阿诺德对班杰明有点腻人的称呼推测起他们的关系,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这都是后话了。

    那天下午,巴奈特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他以为他被气走了以后,总该有个人——至少我会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安慰安慰他,然后他再冲我发一阵牢骚,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等了又等,空荡的小屋里却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在砸墙拍桌子泄气,其实我不是不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只是当时领主和祭祀都在,恰巧那天又是泰思的生日,等闲杂人等散了,我们都被泰思的母亲招呼到前厅用膳,我不敢在大人们面前推脱,就几次怂恿两个女孩子,可是她们似乎每次都不明白我的意思。

    看着两个孩子天真的笑脸,我实在有点无奈,平时最喜欢巴奈特和最讨厌巴奈特的人都是她们,可是到这个时候,巴奈特在她们眼里怎么就变得这么没有存在感了呢。

    最后到底还是泰思想起了这个事,但那已经是夕阳西下时的事了。

    还是泰思在收别人送她的礼物时,想起了自己要送给巴奈特的那一份,她叫着巴奈特的名字,却没人回应她,我这才无奈地却又装出一副才记起这事的样子跟她说,巴奈特上午生气了,下午一直都没有来宴会。

    于是我就荣幸地被泰思好一个埋怨,等我擦了冷汗,泰思早已怀抱着那份被精心包装的礼物拉着碧翠絲跑走了,我尴尬地站在原地,领主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可以追上去。

    被夕阳浸染成暖色的小屋里,叮叮回荡着清脆的响声。

    听到有人来了,斜倚在椅子上无聊地扔石子的巴奈特立刻翻身上了床,用枕头盖住脑袋,我推开门,把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屋的两个女孩子生硬地推了进去,在门外,泰思一个劲地抱怨,这次巴奈特肯定不会原谅她了,他肯定会要了自己的命。我安慰她没事,进去道个歉就好了,这话,我也是说了一万八千遍之后,她才允许我开门。

    门外的对白,门里的人是听得一清二楚,枕头下的嘴角,轻轻咧了咧。

    看到巴奈特抱着枕头捂住脑袋的样子,小泰思回头,用胆怯的眼神瞧瞧我,我用很坚定的目光告诉她,一定没事的,她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轻拽拽他的衣角,“巴奈特,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巴奈特没有理会她,小泰思又委屈地看向我,我无奈地摇摇头,“叫声哥哥吧。”平时,小泰思叫谁都是直呼其名,巴奈特说听着别扭,几次让他称呼自己哥哥,泰思都不肯,现在想想,若泰思真肯叫他声哥,也算便宜他了。

    “巴奈特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小泰思又拽拽他的衣角,可是巴奈特依旧不理她,当然,表面是这样,其实枕头下的人早已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泰思又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我,我耸耸肩膀,也很是无奈,“你老看我干什么。平时*是怎么哄你的,你就怎么哄他不就得了?都是小孩子,不懂道理。”说着,我勾勾嘴角,本以为床上的人会有什么反映,没想到他还真的是一动也没动,看来我确实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以前巴奈特若是听见有人说他是小孩,早就一个拳头挥过去了。现在,他倒是能沉得住气。

    小泰思在床前也是十分十分地纠结,冥思苦想了一番,又看向一边手舞足蹈的碧翠絲,顿时露出豁然开朗之色,她翻上床,轻轻骑到巴奈特的背上,一边揉着巴奈特头上的枕头,一边笑道:“多多,好孩子是不随便发脾气的,如果你再赌气,我叫爸爸来打你屁股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此时目光中充满“母爱”的小泰思,真有一种要吐血的*,可是那个巴奈特,竟然依旧不动,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我以后定要每天都膜拜他一番,什么叫毅力!

    “多多乖啦,来,让妈妈抱抱。”小泰思依旧不依不饶,她又跪到床边上,向巴奈特拍拍手,又张开了双臂,结果,只抱到了一只向她飞来的枕头。

    “你存心想恶心死我是吧?你刚才叫我什么?”巴奈特*着嘴角,我至今仍就记得他那欲哭无泪,欲笑不能的表情。

    “多多啊。”小泰思抱着枕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赫伯特要我像我娘哄我和淘淘一样哄你,我娘叫我思思,叫碧翠絲淘淘,叫……”

    “行了,谁要你哄,我又不是小孩子!”巴奈特瞥她一眼,眼中有一扫而过的笑意,他伸手摸摸自己大臂上的雄鹰,是啊,以后不是小孩子了。

    小泰思嘟嘟嘴,终止了巴奈特的美好向往,“多多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后不能乱说的事情我一定不乱说了,还有,下个生日我一定一定记得邀你去宴会,好不好?”泰思说着,跳下床,接过碧翠絲手中的盒子递到巴奈特面前,“多多不生气了,你看,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呢,你就原谅我吧。”

    巴奈特浅笑着看了看那个打着蝴蝶结,插着朵朵淡粉色小野花的盒子,想接,却又故作一脸不在乎,“谁稀罕你的礼物。”

    “要不……我把……别人给我的也分你一半?里面可有一把好漂亮的刀呢,反正我父亲也不让我用,我给你好不好?”泰思一脸真诚,巴奈特故作一脸冷酷。

    “多多,别这样……”泰思摇摇巴奈特的胳膊,看着他写满不屑的俊脸,一咬牙,一跺脚,道,“要不,你揍我一顿吧。”

    说完,她就趴到一边的椅子上,撅起小屁股。

    巴奈特斜视着她,然后转过身,竟真的抬起了手。

    看到巴奈特停在半空的手掌,小泰思连忙扭头嚷嚷起来,“多多,多多,你轻点,我怕疼!”

    “趴好了,哪儿那么多毛病!”巴奈特笑着大喝,小泰思紧紧闭上眼睛。

    啪——

    一记重掌落下。

    小泰思大叫一声,叫完了,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疼,她回过头,这才看到是我的手背红了一大片,我龇牙咧嘴地甩甩发麻的左手,怒道:“你用不着这么用力吧,这一掌要是落在泰思身上,估计她的骨头都被你拍散了。”

    “哈!哈!哈!”巴奈特看着挂着一脸不解和抱怨的我大笑起来,“就知道你肯定心疼她,我这一掌啊,打得就是你!老哥,怎么样,还是你老弟我了解你吧。”

    屋外吹过一阵冷风,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我在一边郁闷着,这边巴奈特立刻心情大好地拍拍小泰思的肩膀,“好了,我原谅你了。”

    “哈哈,多多哥哥原谅泰思了!”我身后的碧翠絲也兴奋地拍起小手,巴奈特忍无可忍地把她揪到自己身边,肃声道:“你又叫我什么?”

    “多多哥哥,呵呵!”小碧翠絲笑着,笑脸比此时的夕阳还红。

    巴奈特叹一口气,把两个孩子拎到自己面前,勒令她们站好,“你,还有你,以后不许叫我多多,也不许叫我多多哥哥。”

    “叫多多哥哥亲切啊!”小碧翠絲撅撅嘴,继而又笑开,“要不,我叫你夫君吧。”

    “不许瞎叫!”巴奈特狠狠敲敲小碧翠絲的脑袋,“好好给我叫哥哥。”

    “多多!”小泰思捂着嘴笑起来。

    “哥哥!”巴奈特大喝。

    “多多!”

    “哥哥!”

    “多多!”小泰思和巴奈特对着嚷起来,巴奈特一激动,抬拳就是一句,“叫多多!”

    “恩,好的。”

    大家笑作一团,巴奈特困窘地跟着咧咧嘴,*漫上青涩俊朗的面庞。

    太阳就要落山了,很久,草原上都没有回荡起这样的笑声了。

    依旧是巴奈特和碧翠絲共乘一匹,我扶着泰思骑一匹,两个女孩还是那么爱隔着马牵起手来,小泰思侧头看向巴奈特,微笑,“多多,以后我们每一年都一起过生日好不好,十年以后,我就和你一样大了呢。”

    “什么理论!”巴奈特鄙夷道,“就你长,我难道不长吗?”

    “哦,也是。”小泰思掐指仔细算了算,“那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哇!多多就二十八岁了耶!”

    “是呀是呀,好大了!”小碧翠絲也一脸向往道,“哪一天,我也能长这么大啊!”

    “早晚有一天的。”我和巴奈特相视一笑,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傲特斯旦汀领主拄着拐棍立于草原后的山坡上,对身后的哈伦与迈逖微微一笑,“多么美好的画面,是不?”

    “但愿能一直这样美好下去。”迈逖看着天边的夕阳,渐渐在天地相接的地方收敛起了光芒,哈伦拍拍负手而立的迈逖,道:“也许,这是她们的自由。”

    于是,两个女孩便被同意留在了校场,而且一留就是三年。

    这也或许是我这辈子所经历的最快乐,也是最痛苦的时间了。

    首先是巴奈特和小泰思,大矛盾没有,小计较不断,只要他们在一起超过三分钟,那一定就会吵得厉害,巴奈特喜欢戳弄她,而小泰思的武器就是牙齿,他欺负她,她就狠狠地咬他,肩膀手臂脖子,每次都弄得巴奈特叫苦连天,他总是拎着不肯松口的泰思找我抱怨,我跟泰思说让她以后换种还击的方式,比如打啊掐啊之类的,女孩子大了,总是用嘴解决问题也不是办法,可是泰思却不以为然,反倒每次都振振有词曰: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期间,巴德导师也时有头疼,他对两个顶着祭司后裔帽子的女孩也是束手无策,校场是多么严肃的地方,可只要是两个女孩子的所到之处,都被种上了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尤其是我们房前的那片空地,简直就成了女孩子们的花园,北岸的天气并不是很好,但到了夏天依旧是芳香满屋,泰思折了几朵开得最盛的花,给碧翠絲编了花环,她说,淘淘正是爱美的年纪,要好好打扮才漂亮,偶尔她也会突发奇想的给巴奈特编些手链啊什么的,当然,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把巴奈特气得不轻。

    我总是倚在不远的地方,轻轻看着绕着巴奈特上蹿下跳的泰思。说不上心里是什么味道,有点甜,有点酸……

    可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那酸酸味道是一种嫉妒。

    我也记不太清火药是在什么时候被埋在心底的。

    只是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练了一个上午的勇士都互相攀谈起来,巴奈特坐在我的身边,偶尔也会开玩笑般的搂住我的肩膀,然后滔滔不绝地和我讲他是如何翻倒校场中最强壮的勇士,又是怎样一个人战败他们十几个人组成的小联盟的,我笑着听,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在远处护理花花草草的女孩子,从欣慰,到黯然……

    耳边的声音也常常骤然而止。

    那时我才回过神,很不自在地冲巴奈特笑笑,“怎么不说了?然后呢?”

    “我刚才问你了个问题,等你回答呢。”

    我尴尬地摸摸头,抱歉一笑,“呵呵,这里太吵了,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问你……”巴奈特若有所思,皱了皱眉头,然后道,“我刚才问你,你觉得明年比武大会的胜出者会是谁?”

    “哈哈,那还用说,肯定是老弟你了啊!”我笑得牵强,停下来,才发现巴奈特的脸色不太好,他冷哼一声,径直站起身来,“比武大会三年一次,这才刚过,明年怎么会还有!老哥,你最近都在想什么!”

    巴奈特转头离开,我要追,却被人拽住衣角。是泰思,她擎着一把精致的别着花朵的木刻的匕首,扯着大大的笑脸,对我说:“赫伯特,这个给你,别让巴奈特知道哦!”

    我微笑,默默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女孩。

    是的,一直到泰思十一岁,她都是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孩子,理得短短的头发,在腰间别着一把自己削的木剑,一年四季都是这样,虽然在黑珥饶,还是文静的良家妇女更招勇士们青睐,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那么一个保守的人,可是对泰思,终归还是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一天喝醉了酒,不知道朝巴奈特说了什么胡话。

    从那天起,巴奈特竟然性情大变。

    而我也再也改不掉酗酒的坏毛病了,被巴奈特骂过,被巴德导师训斥过,被同伴嘲弄过,可我就是改不掉喝酒的习惯,总爱在没人的时候把自己灌醉,迷迷糊糊地或哭或笑,然后歪倒在一个地方,闭上眼睛等待末日,可一天一天的阳光并没有变化,每次醒来,都觉得自己的魂像是被勾走了一样,疲惫不堪。

    那一天晚上,打发巴奈特送两个孩子回祭司府,关上门,就继续打开酒罐子喝酒,许是泰思又忘记拿什么东西,中途竟折了回来,她们蹦蹦跳跳地进门,看到我酩酊大醉的样子很是惊愕,我看到泰思,动了歹心,刚起身,就吃了巴奈特朝我抡过来的拳头,他说:“你忘记了吗,巴德的导师曾经教导过我们,勇士要时刻保持意识清醒,勇士不可以喝醉,他的世界和使命都不可以模糊!”

    我哭起来,巴奈特却只是一声不吭地抱着两个错愕的孩子离开了。

    从那以后,巴奈特再也不和泰思没大没小的打闹了,也再也没有领着碧翠絲上山捉过蜻蜓。当时校场里来了一个姑娘,长得十分漂亮,听说是祭司府厨娘的女儿。她的厨艺相当不错,做得一手美味的点心,她和泰思、碧翠絲的关系好得很,见于校场的伙食有待改善,巴德导师就在两个女孩*夜夜的叨扰下同意把那个女孩留在校场,于是北三校场的勇士们便纷纷感激当初领主把他们的救世小祖宗送到这里的决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巴奈特就开始和那个女孩谈情说爱了,还让我帮忙瞒住两个小孩。

    其实看得出,他并不是多么快乐。

    每天闲时,他就郁郁寡欢地坐在房前的石阶上,后来有一天,我竟看到他在帮那两个女孩子护理院子中的花草,他的手里有一盒种子,我笑问这是从哪里来的,他只是浅浅微笑。

    后来得知,那便是他*礼的那天,泰思送给他的那一盒礼物,泰思本想着就在那天和巴奈特一起把种子种下的,作为同月同日生的纪念,可是那天因为种种原因,就没有做成。后来泰思便把这个事情给淡忘掉了,只是种子一直被巴奈特留着。

    这个意思,恐怕傻瓜也看得出来,一天我又在喝酒,喝到烂醉时,就抓着巴奈特的领子,生往他的嘴里倒那苦酒,巴奈特生气地把酒坛子摔碎,我却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你别抢我的泰思,你别抢我的泰思……”

    巴奈特看着我,到如今我还依稀记得他那冷漠的表情,随后,他只是低声叹了一句,“你喝多了。”

    从此,巴奈特除了在两个女孩子面前装作一副悠哉至极的样子以外,我就再也没见他笑过。

    他跟女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常常让卡沐做一堆好吃的打发泰思她们,她们毕竟是小,什么都比不过美食的诱惑,然后巴奈特便冷漠地独自带着卡沐离开了。

    再后来,校场里又被送来了一个比泰思她们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他总是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做事情也总是唯唯诺诺的,因此便成了校场里众多孩子欺负的对象。巴德导师说,他是个孤儿,家里遭了一场劫难,他的双亲拼死保住了他的性命,然而他们自己却与世长辞,他本是个十分开朗的男孩子,因为受此大劫,所以性情突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巴奈特听了尤为感慨,就把他接过来自己照顾,在北三校场,除了碧翠絲和泰思是例外,其他成年勇士和未成年勇士都是分开训练的,每次巴奈特都亲自领着那个男孩子去训练场,别的孩子见了,也就都不敢再怎么样他了。

    谁叫巴奈特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呢,虽然,自从那天我失态后,他就再没和找事的人打过一次架。

    以照顾帝满为由,巴奈特也不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我开始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常试图找他谈谈心,而每次却都被他关在冰冷的门外,那日我好不容易哄睡了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就独自一人行到他的房前,欲敲门,却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帝满,曾经我也有个待我很好的哥哥,我受欺负了,他就帮我打架,我惹了是非,惩罚他也都帮我担着了,我在他面前从来是肆无忌惮,导致现在,我竟然连他最宝贵的东西都想抢。”

    “那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让他难过了,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帝满不会惹哥哥生气的。”

    “恩,是。帝满是个好孩子。”

    ……

    继而是二人的欢笑,我放下准备敲门的手,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后来,领主在城中散步的时候突然猝死,没有留下一个字的遗嘱。

    于是整个黑珥饶顿时陷进了血色的混战之中,第一声厮杀是从北岸第一校场那里传出的,继而受到波及的便是北三校场,一天夜晚,几个武艺精湛的叛逆勇士连夜潜进校场,取了巴德导师的性命,并把他的尸首挂在旗杆上以示战争的开始,随后,千军万马便行进了这里,我向祭司府发了几十封求救信,但愿有一只精良的战鸽可以穿越重重死亡的封锁线把情报传递给哈伦和迈逖大人,可惜一连几天都杳无音信。

    最后一只战鸽是巴奈特放飞的,当时我已在重度的绝望之中,怎么也料想不到巴奈特会在这时冒出来,自从战争的号角被吹响,校场的勇士们能逃则逃,能建立自己军队的则建立了自己的军队,我身边因为还有两个无知的孩子,所以只能躲在屋子里等待救援,一把长剑沾染了多少刺客的鲜血,拿着它的手臂也已经颤抖。

    可是我没想到,巴奈特竟然也没走,他放的战鸽没有向祭司府的方向飞,我不知道他在通知谁。

    在一天的尽头,又有大批军队向我们行来。

    然而令我吃惊的是,领头的人竟然是卡沐。

    习惯了她恬静而美好的样子,如今看到她披坚执锐,着实令我吃不太消。

    “大小姐们都在哪里?”卡沐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在屋里。”我跑进屋,把两个惶恐不安的小女孩从柜子里抱出来,她们见了卡沐,立刻抹着眼泪扑了上去,卡沐下马,把女孩子们抱在怀里,她抬起头,告诉我们祭司府现在也动乱得很,而且班杰明他们已经封锁了北岸到东岸的所有出口,她来时,见到满地都是战鸽的死尸,若不是巴奈特知道她正在中岸行事,恐怕就算是用尽最后一只战鸽,他们也无法把北三校场沦陷的事情通知给祭司府的人。

    卡沐命人牵来马,她说,她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回到东岸,哈伦大人有吩咐过,让我们和她一起走。

    卡沐抱着碧翠絲上了马,我抱着泰思,然而巴奈特却立在原地没有动。

    “巴奈特,动作快一点。”卡沐牵着马责备道。

    而巴奈特,只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小泰思抬头看看我,我会意地驾马行到巴奈特面前,泰思伸手揪揪他的衣领,“多多跟我们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是啊老弟,有什么别扭我们以后慢慢调解,先安定下来再说。”我皱着眉头,看到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时的我真是恨透了自己,当时,没有人比我再了解巴奈特,他总是摆出一副冷酷而易怒的样子,可那都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他的心软得像块儿棉花,尤其是对他喜欢的人。

    我也知道他喜欢泰思,可是当时就是接受不了,我跟泰思说要她不要和巴奈特闹,泰思不听,巴奈特却听见了,我永远也忘不掉当时我望见的那双在墙后的眼睛,有无助,有难过。

    “老弟,如果你还把我当你的老哥看的话,求求你听我这一次,上马,我们离开这里。”我让泰思在马上等着我,自己下马去牵巴奈特的马,记得小时候,严肃的他只在我面前会撒撒小孩子的娇气,我教他骑术的时候,他就咧着小嘴不上马,我仗着比他大那么两岁,便常常把他横腰抱到马背上,而如今面对着这个比我还高出半个头的青年,才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求求你,上马吧。”我又惹不住热泪盈眶,小碧翠絲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放声大哭了起来,她狂躁的拍打着卡沐环住她的手臂,不停哭嚷,“我要去找多多哥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多多哥哥。”

    泰思看看身后的碧翠絲,也撅起嘴来,“多多,惹女孩子哭的男孩子不是好勇士,况且你是她的夫君,她哭成那个样子,你必须去哄哄她。”

    “哦,这样啊。”巴奈特侧头看看泰思,在嘴角扯出一抹惨笑,然后绕过我们,走到碧翠絲和卡沐身边,然后温柔地牵住碧翠絲的手,“好了淘淘别哭,你看,快到春天了,你们种的花都要开了呢,你要是相信我,你就先跟着卡沐姐姐回家,我在这里帮你们看着这些花草,等它们都开了……”巴奈特望向凌乱的庭院,狠狠吞了口苦涩,“等我给淘淘个惊喜好不好,等到花开的时候,我都采下来,编成漂亮的花冠,淘淘带着它,做我的新娘。”

    “真的吗?”碧翠絲抹抹眼角的泪水,笑得十分开心。

    巴奈特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向我们,微笑道:“到时候我也给老哥带一顶,就是不知,你的夫人肯不肯戴了。”

    我低下头,我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也仅仅是明白,明白了,却依旧无能为力。

    见我不语,他轻轻走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老哥,若是你们等不到花冠,你就不要再等了,照顾好泰思,碧翠絲也麻烦你了。”

    “恩,是我们麻烦多多了。”回答巴奈特的是泰思,泰思爱她种的花草,听说有人愿意留下来帮她养,她自然是很开心,“可是多多要注意安全,还有,南院的那些花不要浇太多水,其他花都要经常浇水,还有……还有……”泰思浅笑的眼睛也变得哀伤,“多多,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没事不要和别人打架,发愁的时候不要*自己的情绪,还有以后我会给你发信的,你一定要记得回。”泰思嘟起小嘴,而刚刚停止哭泣的碧翠絲也开始默默流起眼泪,小孩子对离别和失去,总是比成年人要敏感吧。

    “我记住了。”巴奈特摸摸泰思的头,他的手停在她的头上很久,才恋恋不舍地拿开,推推我,让我赶紧上马,我要上去,却又被他一把拽了下来,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我们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才回到祭司府,在路上,我得知了卡沐的真实身份,她是哈伦大人身边的一个暗卫,大人因为不放心他的女儿,所以让平时和泰思她们关系最好的她去北岸照顾她们,她和巴奈特的火花也是大人有意安排的,只是巴奈特狡猾得很,表面和她打情骂俏,她却深知她最终是没有勾住他的心,但是她却……,后来黑珥饶的土地彻底分裂了,巴奈特也就和东岸断了联系,有情报员说,巴奈特在北岸建立了自己的城池,并且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拥有很大的势力,他的攻击对象不仅是北岸的城池,东岸,南岸,中岸,凡是他的所到之处都留下一片噩梦徜徉,尤其是分给东岸的火力尤为强大,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东岸与北岸的边界全是一片废墟吗?那就是巴奈特所为,他在向东岸示威。

    “可是卡沐却不相信这个事实,巴奈特不爱她,可是她的心却落在了他的身上,她偷偷驾马前去北岸和巴奈特幽会,结果在观日坡,被一个北岸的城主给射杀了,那一箭,本是该巴奈特受的!”

    赫伯特说着,眼圈绿了又红,红了又绿,他叹气,安静的屋子将他的愁苦放大到极限,“大小姐,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里面有那么多你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名,你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场景,巴奈特昨天是不是又带你去种花了?你没想过他哪里来的种子吗?”

    赫伯特愤怒地抬起手,狠狠把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我伸头看看,是个沾满血迹而破碎不堪的盒子,残缺的丝带松松垮垮的黏在上面,原本,应该是个漂亮的蝴蝶结吧。

    我不禁揪了揪心,赫伯特冷哼一声,继而嘲弄一笑,“他一直把这个东西放在身上,就别在腰间,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所以,在解他衣带的时候你就发现了,然后你就疯狂了,兽性大发了,忘记自己还应该是个有理智的人了吗?!”我朝他大吼,赫伯特背对着我不出声。

    我冷冷一笑,“是啊,多跌宕的故事,现在你是在报复他吗,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吗?赫伯特,你的沉稳和冷静都到哪里去了,你难道在对他施刑前,都没有想过吗,你是在用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方式对待一个曾经视若亲人的人啊!”

    “可是他对待我的方式也很残忍!”赫伯特回过头,我能听见他愤怒的磨牙声,“这么多年,我们虽不在一个阵营里,可是你让他凭良心说句话,我难为过他吗,他对东岸打击报复,我从来都没有出兵干涉过,可是他竟然抢了你,当初放手的他,我以为他真的是为我好,熟不知他心里早打好算盘,你现在正好失忆了,原来你不喜欢他,现在也有喜欢的机会了,他就下了手,呵呵,我现在都能想到他在北岸对你有多么溺爱,否则,我们扮了将近十八年男子的大小姐,这次回来,怎么想起穿女装了。”

    “可是你有要求我穿过吗?”我低语,然后用力推开身边的哈伦,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夜微冷,我喘着粗气跑进屋外的树林,跑了很久很久,才背靠着一棵树停下,我自嘲地笑着哭着,心里有多痛。

    突然,身边的几簌枝叶未按风的节奏颤动,“谁?”我迅速转身,感觉有一个黑影从我身边掠过,我眯起眼睛,提气追了上去。

    在视野稍稍开阔的空地上,我锁定了目标,一挥袖,三根银针齐刷刷地飞出去,黑影身姿敏捷地闪过,欲逃,我堵住他的去路,他拔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首,径直朝我挥来,本身我就在气头上,这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来找招惹本姑娘?指间翻出银针,我与他厮打在一起,挥手飞出八根银针,他旋身闪过,落地时,我正移到他身边,瞅准时机,反手一把撕下了他的面巾,在他本能遮面的空当,我接着用力点了他的麻穴,他的手指一松,那把匕首便稳稳落到我的掌心里,我抬臂,把刀架在不速之客的脖子上。

    我没好气地扭过男子撇着的头,突然小声大惊,“班杰明?!”

    班杰明目光凛冽的看着我,不禁冷笑一声,“葛兰果然是高手如林,就连你一个小姑娘,都有如此好的身手,在下……”

    “废话少说!”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继而压低了声音,“你来做什么?”

    班杰明一脸不屑地又把头撇到一边,摆出一副要命一条的架势。

    我眯眯眼睛,嘲讽一笑,“班杰明,就凭你偷了葛兰那么多的资料,我赌你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所以这次,也没带自杀的毒药。”语毕,我狠狠地瞪他,“说,你来干什么,再不说,你信不信我这就把你交给葛兰的会长!”

    “难道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真可笑,哈哈哈……”班杰明嘲弄地大笑,我连忙捂住他的嘴,狠狠掐了掐他的两腮,“你真想把哈伦引来是不是?我告诉你,他就在附近。”

    班杰明诧异地看着我。

    见他没再反抗,我松了手上的力道,“你不说可以,我猜总行了吧?”我看看他,想了想道,“你是来窃取情报的?”

    班杰明不做声。

    “那你是来偷遣兵令的?”我看着他的嘴角嘲弄地一抖,他把目光移向我,皱紧了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人,告诉我,是朋友还是敌人。”

    “不知道。”我自嘲地耸耸肩膀,移开握着匕首要挟他的手,无助的转过身去,“我以前是葛兰的人,可是我现在,恨这个地方!”语毕,愤怒地转过头,脱口而出了一句连我自己敢相信的话,“我现在,决定帮助亚尔维斯!”

    “我凭什么相信你。”班杰明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狠狠道:“现在亚尔维斯危机四伏,除了相信我以外,你们无路可走,而且我现在,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什么帮助?”

    “我要你们协助我救巴奈特。”我的话音刚落,班杰明就一步跨到我面前,显得格外激动,“巴奈特他现在人在哪里,说,我们怎么帮你!”

    “你这次来……也是为了他吗?”他我小心翼翼地反问。

    班杰明神色紧张,并不像以前那般从容了,“他是北岸的一根脊梁骨,三面边界的进攻的部队,有两面都是他的兵在守,如果他把兵权交给葛兰,那么,亚尔维斯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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