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便走。
而卫韫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那双眼睛里多了几分晦暗的影子。
若他猜得不错。
齐霁应该是一早便看透了他当初为引启和帝而刻意设的局。
但……他却始终只字未提。
对于这位南平世子,卫韫心中始终裹缠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有感念,亦有几分愧疚。
他深知齐霁已将他视作知己好友。
但卫韫……却始终无法对其彻底坦露自己的许多事情。
过去的那许多年,他几乎是踩着无数的白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的过去,充斥着太多不可言说的血腥淬炼。
两年多前,若非是齐霁救下他,或许他卫韫便不会再有活着的机会。
卫韫永远记得他的恩情。
但他如今走的每一步,皆是行走在刀尖血刃之上,若是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且再无复盘的可能。
他一向无所谓,毕竟,他向来孤身一人,也再无家族可以牵连问罪。
若是死了,便是死了。
来时一人,去时也是一人。
而齐霁却不一样。
他是南平侯府的世子,即便不入仕,也会有极为光明的一生。
卫韫没有理由,让他牵涉其中。
他知齐霁聪慧,于是许多的事情,他只能选择不说。
这于齐霁而言,应是最好的保护。
一时间,卫韫手里握着毛笔,站在那儿,久久未动。
心里忽然沉重了许多,压得他眉心轻蹙。
他闭了闭眼,再抬眼时,却瞧见了那只被放置在那边紫檀木的圆桌上的青瓷花瓶里,颜色微粉的那枝花。
蓦地,
他忽然失神。
那么她呢?
若是有朝一日,他行差踏错,那么她又当如何?
将那放在匣子里的纸盒子取出来,卫韫拿了一块酥糖,喂进嘴里。
这些天,他似乎越来越习惯这酥糖的甜。
下午的时候,谢桃考完了测验,蔫哒哒地回到了家。
“怎么这副神情?”卫韫放下手里的书,问她。
谢桃撑着下巴,有气无力,“被数学卷子折磨到快哭了……”
这次测验的数学卷子真的特别难,谢桃今天下午答题的时候,一阵抓耳挠腮,简直艰难。
“听说是隔壁程远高中的老师出的卷子,”
谢桃叹了一口气,“真不愧是程远,出的考题真的很变态,还能扯到了物理题上去!”
因为这些天读了许多谢桃传送过来的书,卫韫对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也有了许多了解。
她口中的高中,他也自然知道。
但是物理……他却是还不甚清楚。
谢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那双眼睛亮起来,歪着头望着手机屏幕里的卫韫,“你知道物理吗?”
见卫韫摇头,她得意地一笑,“看吧?还总嫌我笨,我告诉你哦,物理真是的这世上最恐怖的学科!我觉得你要是学物理,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毕竟是个古代人,现代那么多发达的科技就已经足够令他叹为观止了。
要是学起物理,怕是也比她学得艰难多了。
“与我相较,你竟还引以为傲?”卫韫淡淡道。
“……”
也是,她竟然和一个古代人比物理,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何况……她也只是一个文科生。
谢桃干笑了一声,然后说,“不跟你说了哦,我要继续复习了,明天还要考试。”
两人通话结束后,卫韫看着手上已经恢复原状的铜佩片刻,而后便在卫敬在门外的提醒声中,站起身来,将铜佩随手塞进衣襟里,而后便走出书房。
他还需往禁宫一趟。
待卫韫再回国师府时,夜幕已经降临。
在浴房里沐浴时,他靠在浴池边缘,静默地闭着眼,心里思索着今日占星阁中的事情。
后来他终于起身,带起水声泠泠。
当他拿起被他之前随手扔在软塌上的单薄衣袍时,却牵动了铜佩的穗子。
于是刹那间,铜佩移了位,压在了他衣袍的一角。
卫韫瞳孔微缩,伸手时却已经来不及。
他的衣袍就在他眼前转瞬消失,而铜佩应声掉落在了地上。
“……”
卫韫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大好。
他方才拾起那枚铜佩时,便见其间星盘微闪,光幕乍现。
谢桃抱着一件忽然掉在她脑袋上的衣服,明明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手机屏幕里的卫韫时,却唇口微张,杏眼瞪大,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机屏幕里的年轻公子披散着湿润的乌发,白皙无暇的面庞上还透着几分水色,在屏幕里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但那也是不着寸缕的上半身。
谢桃甚至还看见了水珠顺着他的脖颈一直往下……往下滑落无痕。
“啊啊啊!!!”
谢桃一张脸蓦地烫红,手一颤,手机直接落下来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吃痛一声,然后手忙脚乱地切断了视频通话。
谢桃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连带着那件衣袍也被塞进了她的被窝,她蜷缩起来,鼻尖却触碰到了那件衣袍的衣角,一抹冷沁的淡香袭来,她紧闭着双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起了刚刚那不得了的画面。
啊啊啊啊!!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
而此刻的卫韫手里握着那枚铜佩,站在浴池边,耳廓已经彻底红透。
半晌,他咬牙:
“卫敬!”
“大人?”卫敬听着他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答话时声音里便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卫韫紧紧地捏着那枚铜佩,此刻在水汽弥漫的浴池边,他那张冷白的面庞竟也添上了一丝罕见的红晕:
“替我……取一件衣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