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摘下了挡在她眼前的发带。
屋内点了一簇又一簇的灯火,忽然的黑暗退却,令谢桃还未睁眼,就已经先被这样的明亮的光影刺激得闭紧了眼睛。
她终于睁开眼,对上的,却是卫韫右手掌心里一道血肉微翻的伤口。
他竟主动伸手,将自己手掌间的伤口给她看。
像是刻意的讨好。
谢桃睁大双眼,她拉着被子的手瞬间伸出去捧过他的手。
“你……”
她抿了抿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半晌才憋出一句,“是不是很疼?”
卫韫实则受过比这还要剧烈千百倍的疼痛,这样的伤口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此刻他看着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那双眼睛里难掩担忧的时候,他的嗓音有点发干,“嗯……很疼。”
“药在哪儿?我去问问卫伯!”
谢桃说着,一脚蹬开被子,然后就想下床去找卫伯。
却不曾想,坐在床沿的卫韫此刻,却将她忽然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把她抱住。
那一瞬,谢桃靠在他的胸膛,一双杏眼眨啊眨,胸腔里的那颗心又开始砰砰砰地跳得特别快。
而后,她明显感觉到,他将下颚抵在她的发顶。
她听见他有些哑的嗓音传来:
“你是不是……害怕了?”
他的嗓音变得越来越轻,有些飘忽到抓不住,
“可是谢桃,”
他唤了她的名字,然后说,“这就是我的世界。”
“权谋倾轧,争斗不休。”
他说,“谢桃,这里和你的所生活的世界不一样。”
“而我走的这条路,注定是一条不归路,在遇见你之前,我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行走在刀尖血刃上多年,卫韫早已将“怕”这个字忘得彻底。
但今夜,当他在她的那双呆滞的眼瞳里望见自己的模糊影子时,当他此刻将她抱在怀里之时,他竟也尝到了些许后怕的滋味。
他以为自己可以将她保护得很好。
但有些时候,事情却并不如他想象得那般轻易。
他竟开始有些犹豫,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她与他之间隔着的,又岂是两个时空那么远的距离。
平日里最在乎礼法,轻易不肯逾越,却难免会因为她的种种举动而乱了心曲的卫韫,此刻好像变得更加不像是以前的自己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如乱麻般的心绪渐渐地爬满了他的心头,所以才令他今夜竟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把她抱进怀里,甚至与她说了这许多的事情。
卫韫忽然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着他。
“你怕吗?”
他忽然又问。
谢桃像是反应了好久,在卫韫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却忽然收紧了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身。
“我……”
他听见她软软的嗓音传来,有点怯怯的,声音有点小,
“我其实,很害怕。”
谢桃没有办法忘记刚刚自己亲眼看见的那一幕,鲜血喷洒在她脸上的感觉令她想起来仍然会害怕得战栗。
“但是,但是……”
她抓着他的衣襟,鼻间仍然是血腥的味道,那几乎快要盖过了他身上浅淡的冷香。
脑海里仍然不断地闪过刚才的血腥场景,她也仍旧惊魂未定。
就像他所说的,这就是他的世界。
这里注定就是这样的生存法则。
而他走的这一条路,注定不会光明,注定鲜血淋漓,不知归途。
可是……
谢桃仍然抓着他的衣襟,始终没有放开。
再多的恐惧,都无法令她放弃眼前的这个人。
“我会陪着你的……”
她垂着眼帘,嗓音细弱。
彼时,卫韫在听到她的这些话后,像是惊愕了半晌。
忽的,那双瞳色稍淡的眼眸里星河卷起波澜,清辉散漫,皎皎含光。
他捏着她下巴的力度稍稍重了些许,他俯身,微凉的唇忽然印在了她的额头。
柔软的触感,带着稍稍凉意。
却像是带着灼热的温度一般,一瞬烫红了谢桃的脸,也烫红了他的耳廓。
她呆愣愣的,连呼吸都忘了。
脑子像是有各色的烟花炸开,几乎让她有一瞬恍惚,如坠云端。
门外的风雪盛大。
吹得檐下的灯笼明明灭灭,最终没了光影。
被卷走了所有枝叶的树干上压下寸寸的雪,一如一夜盛放的梨花瓣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