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
凌厉的鞭子落在荔香身上,她却只像一块棉花那样微微颤了颤,连一声痛哼都没有发出。
周围的流人生怕牵连自己,只顾在四周役人的挟持下往前赶路。有几个荔家人因为荔香停下了脚步,那是荔香的生母郑氏,和她同母所生的庶兄荔晋之。以及荔知一人。
王氏拉扯着想要停下的荔惠直,不让他回头看也不让他出声问,强迫他不停往前走。
郑恭威慑的几鞭子下去也没能叫荔香爬起来继续赶路,他只好叫来甄迢一同见证:
“她走不动了。”郑恭的手放在佩刀的把手上。
甄迢走上前,看了看荔香的状态。郑氏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后者只是冲郑恭摇了摇头,走回了他来时的方向。
郑氏的哭声响了起来,荔晋之脸色难看,却又想不到什么办法。
地上的荔香安静地倒在那里,半睁的眼睛涣散空洞,微微蹙起的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荔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神智是否还在这崇山峻岭中,因为哪怕郑恭抽出了那把剥夺了无数流人生命的佩刀,她依然是一幅宁静之中带着些许茫然的表情。
这样的荔香对荔知而言是陌生的。
在她的记忆中,荔香一直都是荔府最让人头疼的小辣椒。爬树、掏鸟蛋、池里捉锦鲤……男子敢做的游戏,她都要去试上一试。
挨骂的时候,她身边总还有一人。
她们两个,在荔家一起上房揭瓦。出了事,受宠的荔香每每都会庇护不受宠的另一人。
她们像另一对双生子,一起冒险,一起挨骂,一起转过身露出狡黠的笑。
时过境迁,她也只剩一人了。
佩刀在荒凉的山林中闪出一道寒光,郑恭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朝荔香走去。
郑氏不敢上前阻挡,跪在荔香身边不住哀求郑恭手下留情,荔晋之身为荔香的同母兄长,也赔着笑说好话。
郑恭一脚踹开挡路的荔晋之,高高举起佩刀。
“求殿下开恩,救我妹妹一命!”
郑恭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止住挥下的佩刀。
所有人都看向跪倒在地的荔知,紧接着望向后方缓缓而来的马车。
彻骨的寒风在山中呼啸,马车上四个角的风铃配合着低鸣。随着马车颠簸而晃动的锦帘后,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抹芦灰色。
荔知的头重重磕在满是碎石和杂草的地面上,每磕一次,她就高喊一声:
“求殿下开恩,救我妹妹一命!”
荔知像是看不见周遭异样的目光,也听不见流人们的窃窃私语。她动作平稳地一拜一叩,仿佛地面那些尖锐的石子并不存在,坚毅而沉静的眸光中,只有那辆乘风而来的马车。
“你在干什么?惊扰皇孙,可是死罪!”马车后的甄迢眉头紧皱。
郑恭吓得一鞭子抽在荔知身上。
“还不快滚!少管闲事,不然我先送你上路!”
刚刚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开绽,荔知面不改色地上身伏下,重重叩首。
“求殿下开恩,救我妹妹一命——”
铿锵有力的声音被风送去很远,不知不觉,整条流人队伍都停了下来。
荔知的额头已经麻木,只剩火辣辣的触感。但她眼神清明,即便郑恭气得对她抬起佩刀也毫不动摇。
她有信心,无论谢兰胥愿不愿意,这回,他都必须对她伸出援手。
佩刀即将落下的那一刹,马车内传出谢兰胥平静的声音。
“让她上来吧。”
不等甄迢和郑恭反应过来,荔知立即叩首拜谢: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荔知扶起倒在地上的荔香,她一人难以支撑全部重量,对愣在一旁的荔晋之道:“烦请大哥搭一把手。”
荔晋之这才回过神来,忙帮着搀扶起荔香。
荔知将荔香安置到马车的车头,驾车的衙役不情不愿地挪了个位置出来。虽然仍风吹日晒,但好在不必受跋涉之苦。
荔知站在马车边,对着木格窗里的人影说:
“殿下恩德,荔知没齿难忘。若有机会,必赴汤蹈火来报。”
窗内悄无声息。
在役人们的打骂声中,流放队伍再次蜿蜒而行。
逐渐,在酷寒中奄奄一息的太阳喘息着爬上了高空。黯淡的日光透过山林,只剩下一片摇动的幻影。
压抑而寂静的流人队伍缓慢向前迈进。
即使冻得手脚生疮,流血不止;即使饿得腹中空空,视野模糊。每一个人,都在拼了命地往前走。
往生的方向走。
虚弱的太阳拼命往上爬,冬风却在努力把它往下吹。
当太阳坠入山谷,夜也就来临了。
流人走出山林,在一处荒野上扎营。没了树林的遮蔽,寒风更加肆无忌惮。雪上加霜的是,天空还飘下了零星的碎雪。
流人们尽可能地挤在篝火旁。
荒野上时明时暗的火光,就像是这里每个人的命运。
驾车的衙役也去了篝火旁取暖,荔知坐上车头,神丹蹲在车下。她先看了看荔香的状态,然后将刚刚得到的小的可怜的一块干饼分成两份。
荔知将其中一小块饼穿过锦帘递给车里的谢兰胥,剩下一块饼,掰成小块后再搓下碎屑,一点点地喂进荔香口中。荔香只吃了一点,便偏过头咬紧了唇,不愿再吃。
荔知摸着她冰凉的体温,对马车里的谢兰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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