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颤颤巍巍地上了车,先是抚摸谢兰胥的额头,再是诊他的脉搏,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医术不放心还是眼前症状实在稀奇,老人反复把脉数次后,头是越摇越勤。
甄迢忍不住了,开口打破诡异的寂静:
“大夫,病人状况如何?”
老人叹气道:“药石罔效,只能听天由命了。”
大夫的话让甄迢急了,荔知从没见过他这么着急的模样。
“大夫,此人身份贵重,还请你尽力一试!”
“老夫会尽人事,其他的,就只能听天命了。”老人说。
老人不会写字,用口述的方法交代了药方和煎服方法,甄迢还想找纸张记录药方,荔知在那之前说道:
“我已经背下来了。”
她复述了一遍药方,老人点了点头,专门把煎服的方法又跟她强调了一遍。
因此,煎药的工作自然落到荔知身上。
能够坐着赶路,在流人眼中是天大的好事,他们现在也不觉得这事有损清誉了,第一个跑来和甄迢说情,想要接替荔知工作的就是此前一直很高傲的王氏。
“……她一个小姑娘哪懂得照顾人,倒是我的家中的时候时常照顾老爷,不如让我来照顾。”王氏苦口婆心地劝道。
若是放在往前,甄迢还能和她好言好语几句,但此刻他自己都陷在纠结之中,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王氏没讨到好,只能装作无事发生悻悻离去。
每过一两个时辰,甄迢就会来到马车前,看看谢兰胥的情况。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其他担心受到牵连的役人心境不同。
甄迢的工作并非押送犯人,而是将谢兰胥的每日状况事无巨细地报告给上峰,而他的上峰,再直接禀告给皇帝。
他得到的命令是“行天意”,这一路上,他目睹谢兰胥经历了不少性命之危,但他至今仍未琢磨出,皇上的“天意”,究竟是何“天意”。
不敢杀,也不敢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破坏了“天意”。甄迢每日都生活在两难之中。
一个行差踏错,他就会万劫不复。
甄迢无奈地叹了口气,嘱咐荔知看好小炉里煎的药,一脸忧虑地走开了。
荔知熟练地做着煎药的工作,虽说她也算个小姐,但一个生母早逝又不受宠的小姐,比奴婢也好不了多少。自小她和双生姊妹生病,都是好的那个照顾另一个,做起照顾人的活儿来,也算是驾轻就熟。
煎药的间歇里,她还记得时不时更换谢兰胥额头上烧烫的汗巾。
第一碗药煎好后,荔知端着黝黑的药碗上了马车。她让谢兰胥的上身靠在车壁上,扶起他的脑袋,将药碗送到嘴边。
哪想谢兰胥的嘴唇一接触到药汁就牢牢地闭上了,荔知试着往他唇缝里倒了一点,汤药立马就从嘴边流了出来。
荔知试了几遍都没法喂进去分毫,正为此头疼时,忽然想到什么。
“药方是一个村落里的赤脚大夫开的,我看了都是寻常药材,煎好后我也喝了几口,没有什么怪味。”
她凑到谢兰胥耳边,反复保证了好几遍,再往他嘴里喂,汤药就奇迹般地能入口了。
赶路,换水降温,煎药,劝喝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日,谢兰胥始终意识不清,荔知也只能把干粮搓碎后顺着汤药送进他嘴里。
她食宿都在车上,像照顾自己最亲的人那样尽心照顾,只希望他能快些醒转。
车外的流言蜚语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
就像她费尽力气也要活下去一样,她相信谢兰胥也有不能死的理由。
她坚信他不会这么容易被病魔打倒。
当天夜里,荔知一如既往睡得断断续续,在一次中途清醒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探了探谢兰胥的鼻息。
冰凉的空气让她猛地坐了起来。
她靠近后再次试探鼻息,依然感觉不到什么热气。
少年脸颊上的红色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月光般的苍白,荔知触摸他的体温,几乎和空气一样寒凉。
要不是他胸膛微弱的起伏,荔知几乎以为躺在车上的是一个死人。
“殿下?殿下!”荔知小声呼唤,谢兰胥毫无知觉。
她用手心贴紧他的脸庞,想要温暖他的身体。这似乎起了作用,谢兰胥低垂的睫毛惊醒般地颤了颤。
荔知受到鼓舞,从衣箱里找出所有厚重的衣物,层层叠叠地铺在谢兰胥身上。
即便是被郑恭鞭打的时候,荔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心脏被掐紧的感觉。
如果他死了,她之前做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他决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