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说?”荔知转头看向木橇上的谢兰胥。
谢兰胥皱眉:“我宁愿吃野菜羹。”
“也是。”
荔知决定听谢兰胥的,拉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树下的蘑菇林。
可惜……她看了那么多杂书,怎么没一本教怎么认毒蘑菇的呢!
荔知懊悔不已,回了马车依然时不时想起那片肥美的蘑菇。
夕阳完全坠落后,月亮爬上了天空。
流人们三三两两前去林中小解,荔知趴在窗户上看,猜测有没有人发现那片蘑菇林。没过多久,林中传来惊喜的呼声,蘑菇二字让周围的流人一窝蜂地跑了过去。
荔知回头看向谢兰胥:
“殿下,有人发现蘑菇林了。”
谢兰胥靠在车壁上,手拿一卷手抄本,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殿下在看什么?”荔知凑了过去。
她翻开书的正面,看见手写的道德经三个字。
荔知立马松开书页,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谢兰胥一眼就看出缘由,瞥她一眼道:
“不爱看?”
荔知苦着脸。
谢兰胥轻轻笑了一声:“我也不爱看。”
“那你还看?”荔知问。
“打发时间。”谢兰胥说,“反正没事可做。”
荔知心道她便是无事可做也不会去看这种催人入睡的书。
她趴在木格窗上,继续百无聊赖地发呆。
不一会,林中陆续有人跑出,手里或多或少抓着一把蘑菇。荔知还看见了荔家人,郑氏和荔晋之慌慌忙忙地从林中走出,胸口鼓鼓囊囊,隐约有蘑菇的身影。王氏和荔惠直也是一手一把蘑菇,荔惠直兴奋不已,小脸上满是笑容。
荔知本想在王氏经过马车时提醒她蘑菇有毒的可能性,王氏却在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将两手的蘑菇藏在身后,绕路快步走过了马车。
“他们不会听你的。”谢兰胥说。
荔知何尝又不知道呢?
饥饿的人不会因为几句没有依据的猜测就舍弃到手的美味。
不多时,锅炉架起来了。
流人们从没这么团结过,有锅的献锅,有盐的献盐,有菇的献菇,所有人都围在小小的锅炉前,不停咽着口水。
马车里的荔知闻到若有若无的蘑菇汤香味,肚子发出响亮的叫声。
她尴尬地回头望了眼谢兰胥,后者不动如山,头也不抬。
荔知好奇他在蘑菇汤面前也不为所动,开口道:
“殿下?”
谢兰胥“嗯”了一声。
“你不饿吗?”
谢兰胥没有回答饿还是不饿,他只是轻描淡写道:
“习惯了。”
同样是流放多少天就饿了多少天的荔知,丝毫没有觉得饿习惯了。
如果大家都吃不上东西还好,如果有人吃起好东西——比如现在的蘑菇汤,她就饿得肚里痒痒,像是有只手不停抓来抓去。
“我的厨艺很好,”荔知说,“等到了鸣月塔,殿下一定要试试我的手艺。”
谢兰胥又“嗯”了一声。
“殿下,我们走了有一半的路程吗?”荔知又问。
“不知道。”
“甄迢一定知道,殿下可以问——”
道德经盖住荔知的视野,也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安静,节省体力。”
多说两个字能费什么体力?
荔知撇了撇嘴,倍感无趣地继续观看车外的热闹景象。
一锅蘑菇汤,让死气沉沉的流人们都活了过来。许久未见的笑容出现在人们身上。有文人受到取笑,因为他在喝蘑菇汤前忍不住有感而发吟了一首蘑菇诗;有人连喝两碗热汤还不够,拿着空碗向锅前的人赔笑想要再盛一碗。
有人喝了个水饱,倚靠着树干,对着明月唱起思乡的歌谣。役人罕见地没有阻挡,反而跟着歌声踩起拍子。
在悠扬的歌声之中,不少人都低头抹起眼泪。
荔知也被勾起思乡之情,低声哼唱起来。
京都,那个她和双生姊妹一起长大,储存着她们所有回忆的地方。
“你想家了?”
这是谢兰胥今日第一次主动向她递话。
荔知情绪低沉,点了点头。
谢兰胥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他看了荔知片刻,说:
“会回去的。”
荔知笑了。
“我信殿下。”
月光皎洁,夜色静谧。
流人们露出难得的笑容。
一锅蘑菇汤,让人们回到过去无忧的时候。
荔知望着天上的圆月,不知不觉坠入梦乡。这是她自流放后睡得最沉的一次。梦乡中,她见到了久未入梦的双生姊妹。
她含笑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荔知在睡梦中呢喃。
第二日天不亮,她被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
推开木格窗一看,王氏扑倒在荔惠直身上,痛不欲生地嚎哭着,将往日引以为傲的贵族风度抛之脑后。
荔惠直一动不动,绀青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