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手心,让她的手也是热的。
暴风雪天里,搜救队还没找到这边,这样子过了一夜,不冷。
……
早晨,雪停了,风也静了一些。
屋外的雪光照进屋内,时音醒时,额头仍旧很烫,身体有比昨晚更加明显的不舒服,席闻乐已经穿了衣服替她温好一杯水,看见她醒来,拿她的衣服。
时音被扶起来,穿衣服,衣服套上后长发仍留在衣领内,她用手顺出一些,他帮她顺出一些,中间两人手指相碰,然后他拿水给她吃药。
狼犬守了一夜,已经饿了,脑袋伏在地上低声呜啸。
它都饿了她怎么会不饿,她又有胃病。
上山的时候唯一忘带的就是食物。
躺下去继续休息后,席闻乐站到木屋的窗口,他看了会儿,说:“我们走下去。”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继续看窗外,眯着眼,神色安静地有些过,一直伏在地上的狼犬也突地站立起来,双耳竖起,满目警觉。
时音低声咳嗽。
他回来,从屋内陈旧的工具箱内翻出一把鱼刀,放到木桌上,将自己双手袖口折起,然后右手拿鱼刀,在左手手臂外侧划出一道浅口子,血渗出来。
时音皱起眉,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干脆利索地扯下墙上鹿皮盖到左手臂上,将血抹上去,接着他自己包扎,包扎完后拿下墙上那副旧弓旧箭,他带着鹿皮站到窗口,观察一眼外面,窗子稍微开一个缝,鹿皮丢出去。
皮上的新鲜血味儿立刻引出匍匐四处已久的野狼,撕咬声与喘啸声交杂着爆发出来,时音闭眼不去看,席闻乐举弓,箭速发速决,外面不断发出狼只扑雪声,家养的狼犬也对着外面狂吠,他目光冷厉,判断果决,箭法精准,倏地几下将这些不礼貌的侵略者一一处决!
时音大概是那时候才明白他是怎样一个人的。
是行动派的。
是个有耐心,有头脑,有目的必达成的行动派。
越危急的情况他越能冷静,越能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做完,从昨晚到现在每一个细节都感受得出来。
而她被这样的人爱上了。
外面收拾干净之后,席闻乐关窗,他开门,一片白茫茫的雪光与晨早寒气透进来,太亮,时音用手遮掩一些,咳嗽不停。
雪积得很厚,快没过膝盖,空气清新,呼吸化作白雾四散开来。
这时候,远远也传来搜救队的直升机引擎声了,他走到屋外,狼犬跟着他走,时音在屋内看着他的背影。
才觉得时光是那么的安静与美好,突然出现在视野内的黑狼将这一切硬生生打破,那是最后被遗漏的一条,那么凶猛那么狠,嘶啸着向席闻乐窜起的时候,时音一身冷汗,她最后念的三个字是他的名字,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野狼扑向他——然后失了意识失了感官,脑内一片安静与空白。
……
再次迷糊醒来时是深夜,四周很安静很安静,时音不能完全睁开眼,她难受,满身发汗,难受到不行,有人握住她的手,替她擦脸替她擦额头,用手心顺着她的心口让她喘得出气,她断断续续念他的名字,不停念。
“时音,他没事,他没事,时音……”
有人回答了她,告诉她救援队赶到了,告诉她现在她正躺在床上接受治疗,告诉她狼比席闻乐伤得更严重,最后,那个人趴到时音耳边讲另一个话题,话题的内容恳切,时音一边模糊地听着一边安静下来,她听到最后,哭一声,那个人抱住她,拍她的肩膀。
……
清晨。
时音醒了,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看望她了。
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客卧,她由护士扶起靠坐床头,脸色还没恢复,说话有气无力。
床幔边站着她的一家人,芝爱站床头,慕母站在芝爱旁边,慕羌背着手站在两人最后,慕西尉则倚在床尾,听到她醒的动静,才回头看过来。
席闻乐不在,气氛安静过度,时音刻意冷淡地看别处。
慕母欣慰笑:“终于醒了,我跟你爸爸担心了一整夜,幸好醒了。”
芝爱不说话,她的肩膀被慕母抓得紧紧的,时音继续沉默。
慕羌说:“累的话再睡会儿。”
“是啊,累吗?是不是讲话费力气?”
很久,时音淡淡说了句:“恩。”
慕母心疼,继续说:“你爸,担心得连公司都没心思去,我昨晚也真的快被你这孩子急疯了。”
“妈。”时音闭眼,眉头微微地皱着。
“姐想休息。”芝爱接话。
正好这个时候门口发出响动,席闻乐来了。
这里仍是他的别墅,他穿睡衣,应该是同时音一样刚醒,刚醒就马不停蹄找来了,栗智还紧紧地跟在后面替他整衣领,他直直走向时音,时音也静静看着他过来。
她还病着,是虚弱的,他却已经不管那么多,无视了栗智无视了所有还在床边站着的慕家人,一到床沿就吻她,时音没有惊讶,也不拒绝,自然而然地接受,这是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感,是他对她坚强活下来的嘉奖也是给自己的奖励,吻很柔很热烈,他握她的肩以支住她的身子,她同样摸到了他那受伤包扎的左手臂,两人的身影浸在落地窗户映出的清光中,病中的时音与刚恢复体力的他的下巴相叠,缠绵悱恻,慕母捂着嘴,芝爱淡淡的。
断断续续一阵后,席闻乐亲在她鼻尖上,她低头,别开脸,他就懂,向床边的慕家人看了一眼,慕羌识相,主动问栗智:“我能向这里的医生了解一下时音的病情吗?”
栗智点头,芝爱走得最快,从始至终靠在床尾的慕西尉第二动身,慕母走在慕羌前面,慕羌最后一个走出房间。
只是他走的时候,席闻乐要他留。
时音安静地坐着。
慕羌慢慢回过身子,席闻乐起身倒了杯水,等人都走后,问一句:“项目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阶段。”
“势在必得吗?”
这话有多层意思,慕羌不贸然回答。
席闻乐慢慢点头:“你也不确定。”
慕羌低头。
“那就把心思花在该花的地方,我能让你拿到那个项目,也能用那个项目弄垮你,我的底线很明白摆在这,你的女儿现在是我的女人。”话很直接,慕羌脸色发青,席闻乐依旧悠闲地晃茶杯。
然后他再说:“以后我给她的东西是她的,不是你的,你要是抢,我不会客气。”
席闻乐就是这样的性格,说到做到时的手段更狠绝,慕羌显然明白,他仍保持着长辈的仪态,表情却已僵硬,然后点头,一声不吭地出房。
4
慕羌出房,靠着墙的芝爱与他视线相对,他面色低沉,不多看,整一整衣领后就走。
芝爱面色也淡薄,她走时经过慕西尉,慕西尉因此看她,她却当作没看见。
慕西尉慢慢走,笑,笑过后就收。
慕母临走一直看着房间门,等到终于目视前方,她步伐加快到慕羌的身边,手挽着他的手臂,慕羌不说话,她吸一口气,微笑。
一家人。
房内。
人都退下,清静后,席闻乐将倒的那杯水放时音手里。
她接过。
喝水吃药,又有了一些睡意,她头脑有一点昏沉,轻轻地讲:“谢谢你啊……”
“原本我不想只是口头警告。”他将那杯水放到餐车上,淡淡讲。
她知道。
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提前醒来拜托栗智,按他的性格会直接对慕羌采取行动,口头警告是给了面子。
再坐了会儿,实在累,动弹一点都吃力,但还有些话想跟他说,时音稍微往里挪位置:“你睡进来……我要跟你讲话。”
他掀开被子,床面轻微弹动,时音睡下时靠近他的肩膀,他将她脖子托起让臂穿过,然后抱住她,她侧身睡在了他的怀内,两人靠得紧一些,回到那晚他抱着她睡的状态,时音闭着眼,慢慢开始讲:“昨天晚上,我妈找过我,跟我谈了一些。”
“恩。”
时音先不说谈了什么,她先说:“我跟你说说我的家庭。”
……
“我外公是位外交官,外婆是自己家族里比较受宠的二小姐,所以妈妈从生下来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的童年和少女时期都过得非常好,后来出国留学,认识了我父亲。”
她再说:“我亲生父亲。”
然后继续说:“我父亲是名懂得通权达变的律师,他的卓远见识和严谨的处事风格征服了我妈妈,妈妈和他相恋之后,就直接从我外公外婆的手里交托进我父亲的手里,她的婚后生活延续了她未婚的风格,悠闲自在,每天只需要看看新的衣服,跟圈子里的太太们打牌,心情好的时候开一场小型的沙龙。”
“直到我和芝爱上小学,我们的生活都还是很好的。”
……
停顿一会儿,时音往他的怀里再贴紧一些。
“我跟芝爱升六年级的时候,父亲有了改行的念头,他淡出律师界,开始转进民营企业做老板,以前主接金融案让他认识不少这方面的精干,摸通门路之后,前两年也算做得风生水起。”
……
“但到了第三年,就出了问题……”她慢慢告诉他,“他知法犯法,仗着自己的专业钻法律漏洞,骗了很多人的钱。”
……
“然后?”
“他的下场是被收监,但他的所有债务都加到了我妈妈的头上,债务巨大,连我外公都被拖垮了,一个家就那么散了。”
时音停顿沉默的空隙内,席闻乐轻轻顺着她脑后的头发。
“之后的那一年,我们过得很辛苦,追债人为讨回债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实在没钱了,他们还不解恨,他们雇人来闹,雇人来……”
停在这里,时音即使闭着眼仍然眉头紧皱,只在他怀里埋得更深更深,被他抱得再紧一点,才继续说:“慕羌就是在这时候娶了妈妈的。”
“继续。”他听着。
“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妈妈很开心,她过惯了那种日子,再也不想产生变化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能靠丈夫养,她一个人连她自己都养不起,更带不了我们。”
……
“所以……”终于睁开眼晴,时音声音已经沙哑,抬头看席闻乐,“即使我恨慕羌,真的巴不得他消失,但也不能变成现实,我要克制,要忍,我不能保证你替我的出气会影响到多少人,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而慕羌又完了,那我妈要怎么办,我们家靠男人养的女人,妈妈不希望再有第二个。”
……
“所以……”说到第二句,她心里更加的苦涩,红着眼继续,“你喜欢我的时候,要对我很好很好,我会努力,到可以真正养自己可以摆脱慕羌的地步,但在那之前,你不要突然不要我。”
对他说了最真最真最真的话,说得自己也想哭,席闻乐低头亲她的时候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时音哽咽,边哭边吻,到后来哭到不能再继续,席闻乐将她抱进怀内。
房间好安静,他说:“我都记住了。”
之后的安慰低声细语放到她耳边,他拍她的后背,一切都做到了最体贴最好,因为是真正花了心思追来的女朋友,一点都不舍得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