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酸痛的两臂都痛得像火燎似的。
她只要能回到爱神之吻和安妮的温柔怀抱里就好了。
那时她要立即卸下肩头上的负担,那远不是她那年轻的肩膀所能胜任的沉重负担——那个濒死的妇人,那个迅速衰弱的婴儿,她自己的饥饿的小男孩,以及那个吓坏了的夜光人。
他们全都在向她寻求力量,寻求引导,全都从她挺直的脊背上看到勇气,可这勇气是她并不具备的,这力量也早已使完了!
那匹筋疲力竭的老独角兽已经对鞭子和缰绳毫无反应了,它只不过拖着四条腿在蹒跚地行走,有时踢着了小石块就颠踬或摇晃一下,几乎跌倒。
不过,到暮色降临时,他们终于进入了最后一段路程。他们拐过独角兽车路上那个弯子,便驶上了宽敞的大道,这里离爱神之吻只有一公里了!
那道山梅花篱笆的阴影在前面隐隐出来,这说明已来到路痴儿田产的边沿。
再往前一点,笨笨在一条灵树林荫道前收紧了缰绳,这条林荫道通往老鬼眼?路痴儿的住宅。
那里是一片夜光。
住宅或棚屋里没有一点亮光。
她在夜光中眯细眼睛才隐约看到了前面的情景,这一切在她经过了可怕的一天之后越发显得熟悉了。
她看见两个高高的烟囱像庞大的墓碑俯视着早已坍毁的二楼,几扇没有灯光的破窗户像瞎了的一动不动的眼睛嵌在墙壁上。
“喂!"她使出全身力气喊道。"喂!”
鹿女琪琪紧紧抓住她不放,害怕极了,笨笨回过头来,看见她的两个眼珠子在骨碌碌乱转。
“别喊了,笨笨小姐!别再喊了!求求你,"她低声说着,嗓子在颤抖。
"谁知道会给你什么回答呀。”
“我的上帝!"笨笨心里想,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噤。
“我的上帝!她这话说得对呢。从那里是什么都可能引出来的!"
她抖了抖缰绳,独角兽又继续往前走了。
路痴儿家住宅的情景使她最后残余的一线希望也化为泡影了。那房子已被烧毁,沦为一片废墟,杳无人迹,和她那天所经过的每个农庄一模一样。
爱神之吻就在半公里之外,在这同一条大路的旁边,正好是军队经过的地方。
爱神之吻一定也被毁掉了!
她只能找到烧夜光了的砖头和穿过断垣残壁朦胧闪烁的星光。安妮和佩恩都不见了,几个姑娘不见了,乌龙教母不见了,夜光人们也不见了,天知道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那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笼罩着一切。
她干吗这么傻,这么违背常情,居然肩负着这样的使命,拖着弱弱和她的孩子,跑回来了呢?
他们还不如死在风云谷,何必冒着火一般的骄阳,坐在破独角兽车里整日颠簸,跑到荒凉的爱神之吻废墟来送死呢?
但是,梦龙把弱弱留给她照顾了。
"请照顾她吧。"
呐,那美好而伤心的一天,当时,在永远离去之前,他曾和她吻别呢!
"你会照顾她,是吗?请答应我!”
结果她就答应了。
她干吗要承担这样一项诺言,这样一项由于梦龙死了而具有双重束缚力的诺言呐?
此刻,她即使已疲惫极了,但仍然恨弱弱,恨那个婴儿的像小猫似的叫着打破沉寂的声音,那声音愈来愈微弱了。
不过她已经答应了,而且他们已属于她,就像圣堂吉诃德和鹿女琪琪那样属于她,因此,只要她还剩下一点点力气,或者说还有一口气,她就得为他们奋斗,挣扎。
她本来可以把他们留在风云谷,把弱弱塞给医院,再也不去管了。
可是那样一来,无论今生来世,她都永远不敢去见梦龙,不去告诉他她把他的女儿丢在陌生人中间,让他们死去了。
呐,梦龙!
今天晚上,当她携带着他的女儿在阴森森的大路上奔波时,他还活着吗?
他自己在哪里呢?
他在王虫穴监狱里躺下时还会想起她吗?
或者他出天花死去已经好几个月了,如今正和无数旁的联盟军官兵一起在什么地方的一个长长的坟坑里腐烂?
笨笨紧张的神经几乎一下绷裂了,因为她听见附近灌水晶丛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声音。
鹿女琪琪大声尖叫着,猛地扑倒在独角兽车的底板上,婴儿被压在下面。
弱弱无力地挪了挪身子,双手在寻找婴儿,圣堂吉诃德则用手捂着眼睛浑身哆嗦,但吓得哭不出声来了。
一会儿,他们旁边那丛灌水晶哗啦啦地分开,笨重的兽蹄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