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打吴木匠的儿子大宝到无书学馆来上学后,陆陆续续又有几家把孩子送过来启蒙,至中秋节过后,沈拙已收了七八个学生了,秦家院子里每日都能听到朗朗读书声,便是小叶子偶尔也会跟着念一句昔孟母择邻处,胡同里的街坊们闲了下来,也十分乐意到秦大娘家门前来坐坐,那沈拙父子也便渐渐跟大家熟识起来。
转眼间,王银锁已死了百日,按照本地的习俗,这日要专请僧道来念一日经,只是一来王银锁死于意外,二来顾三娘和小叶子寄居在秦家,因此不便祭奠王银锁,故此到了这日,顾三娘早早下了工,捡着王银锁生前爱吃的饭菜做了几碟,又提着前几日叠好的金元宝,带着小叶子就出了院子。
彼时天色已黑,九月的天,早晚时已带了些许寒意,四周的人家早就安歇下来,顾三娘在巷口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默默不语的将篮子里的饭菜取了出来。
小叶子很乖巧,她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又帮着她娘点着了烧给她爹的金元宝,看着燃燃升起的火焰,顾三娘心里微微有些苦涩,她默默念叨着:“你这个死鬼,走了这么多日,也不知给我托个梦回来,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想起往日的夫妻情份,顾三娘眼眶也湿润起来,她说:“往常总是嫌弃你笨嘴拙腮不中用,等你走了后,才发觉家里有男人的好处,只可惜我对不住你,也没给你添下个哥儿。”
小叶子听出她娘声音里带着哽咽,于是也跟着流下眼泪来,她跪在火堆前面,往里投了几个金元宝,认真的说道:“爹,你在下面别挂念,我和娘还过得下去,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在这里倒比先前在屯子里住着还自在,现如今我要赶紧长大,到时好帮着娘分忧,你要是在天有灵,也一定要保佑我和娘平平安安的。”
听到闺女这般孩子气的话,顾三娘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那时小叶子还在襁褓里,她和王银锁两手空空,每日就跟望穿了眼似的,就想着小叶子能早些长大,只是现今顾三娘却巴不得她不要长大,只因现今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闺女了。
没过多久,金元宝烧得差不多,顾三娘看着越来越小的火苗,她说:“当家的,这钱你拿着用罢,要是不够了,就给我和叶子托个梦,生前苦了一辈子,在地下做鬼必定不叫你再受穷。”
望着渐渐烧完的灰烬,顾三娘和小叶子母女俩人发了一会子怔,直到起风了,小叶子打了一个寒颤,她说:“娘,我们回去罢。”
顾三娘拉着小叶子的手,闷不作声的进了巷子里,谁知刚走到门口,一道声音响起来:“灯油泼了,仔细跌了脚。”
顾三娘和小叶子不提防,两人都被唬了一跳,等到站定身子后,顾三娘听出是沈拙的声音,于是捂着蹦蹦跳个不停的胸口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沈举人。”
那沈拙原本是发觉院门没关,他点着油灯正要关门时,看到巷口发出一团火光,似是有人在烧纸钱,后来记起前几日隐约听到秦大娘说,对门顾三娘亡夫的百日要到了,想必这烧纸钱的人就是她,这么一想,他正要把门留着,没想到一个不留意,竟把手里的油灯跌碎了,那灯油泼了满地,沈拙担心她们母女两人进来时滑倒,于是便守在门口等着她们。
今夜无月,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顾三娘看不到沈拙的脸,不过他如此细心,她便轻声说道:“多谢沈举人,你有心了。”
沈拙背着双手不说话,他望着顾三娘,过了片刻,才说道:“顾娘子,你节哀罢。”
顾三娘黯然,她点了一下头,想起黑夜里沈拙看不到,复又说道:“人都走了,不节哀又能如何呢?留下活着的人,一年三百六十日,哪一日能少得了吃饭穿衣。”
沈拙一顿,他双眼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缓缓说道:“你这话很是。”
顾三娘不再说话,她牵着小叶子,小心的跨门进了院里,走了几步,她像是想起甚么似的,回头冲着那个身影说道:“对了,这灯油要拿草灰盖一盖,省得明日秦大娘起来开门跌倒了。”
“省得了。”沈拙答了一声,目送着她们进了西厢。
顾三娘回到西厢,她拿出绣棚坐在灯下扎了几针,透过窗户看到对面的门打开着,从里面露出一片亮光,不一时,沈拙提着东西往院门处走,大概是去收拾泼了的灯油。
时光荏苒,不久到了冬至,在元国有冬至大如年的俗语,到了这一日,百官罢朝,集市歇业,上至君王下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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