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宿新城的刘金生,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实在是心中充满了各种念头。
他和衣而起,虽然是夏天,但是夜里,有些冷,看着远处,那无数的匠人,也是搭在棚里睡着,或许是白日太累,一个个打着呼噜。
这些匠人,哪怕薪水再丰厚,一个月,也不过几个银币吧。
几个银币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实是不少了,可他们所营建的宅邸,却是随随便便,都是一万、两万个银币,甚至更高。
刘金生不是张华,要不然他此时此刻估计会想到一首宋朝的诗。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靠着他们微薄的这点薪俸,莫说一辈子,便是几辈子,也是绝不敢巴望在此住下的。
这地方,也绝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可哪怕如此……
偶尔在这里……
天已微微有些亮了。
似乎已有人翻身起来,或是匠人带了妇人来,他们在自己的棚里窃窃私语,似在说什么:“今年挣了银币,岁末给孩子们添置几件新衣……”
他们……似乎对于当下的生活,很是满足。
哪怕他们从不知何为富贵。
更不知,他们所建的宅邸,多少人,心急火燎的用他们一辈子都见过的财富,上赶子在此熬夜排队,奉送出去。
可他们依旧很满足,哪怕只是顿顿能吃饱,孩子多添置几件衣衫,孩子能勉强送入学堂里,学会简单的读写,他们也觉得,这样的日子,犹如天堂一般。
刘金生眼里竟有几分湿润。
曾几何时,自己挥斥江山,还年轻的时候,似乎也曾有过理想。
只是如今,宦海浮沉,那些记忆,早已蒙尘。
那棚子里,似又有声音:“多亏了张恩公和李恩公,若非是他们,哪里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张恩公……李恩公……
刘金生现在只恨不得,提着菜刀将姓张的剁成肉酱,放一点盐,捏几许小葱,再置一片姜,将这厮炖了。
可他哪里会想到,那黑暗棚子里的匠人,竟叫此人恩公。
妇人道:“是,两位恩公公侯万代,若不是他们,咱们还不知死在哪里,从前总觉得,活着真难,有了上顿没下顿,灾年的时候,要饿肚子,到了丰年,老爷们却不肯将地拿出来种地了,宁愿荒着,也不肯租种,咱们一家老小,背井离乡,还以为要饿死、冻死,谁晓得……竟在此,能寻一口饱饭,你瞧,孩子们个头都高了,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们才好……诶……”
“好了,好了,赶紧去生火造饭吧……”
……
许多事,都是刘金生无法理解的。
在他眼里,如此丑恶的一个人,却成了无数寻常百姓眼里的救星。
刘金生低垂着头,沉默。
他皱眉,难道是自己真的对张华有什么误解?
黑暗很快过去,曙光初露,这光,如剑一般照耀大地。
可此时,刘金生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该死的一些人,偷偷摸摸的,竟已先到了售楼的棚子前站好。
有几个年纪大的,叠了几块砖,就这么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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