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乾隆的心思很简单,几天不见克善,他就隐隐不安,心里百般抓挠的痒痒,一得闲,脚步总不自觉的往上书房挪,他自己也无法控制。来了又不能直接对众人说:你们看你们的书,朕看克善两眼就走。这种做法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他自己也接受不了,心里又困惑难解,只能苦苦压抑着,装成是特意考校功课来的。
那边乾隆对世子心心念念的日日牵挂,逮着机会就要来看上两眼,作为当事人的世子却无知无觉,只觉得乾隆在执政前期果然很勤奋,对皇子们的教导更是严格,是个好皇帝。
这日,乾隆如同往常一样,处理完政务就带着一班人马向上书房开拨,脸上表情并无往日的悠闲从容,微微锁起的眉头透露出他此刻烦闷的心情。
踏入房门,迎着众人的请安声,他稳稳坐到主位上,而后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习惯性的先搜寻克善的身影。见他面容平淡的站在众人之间,嘴角还是那抹惯常的清浅笑容,悠远宁静,光是看着,他心头的烦闷已是渐渐淡去,进而消散。
乾隆收回视线,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挑,虽然不解为何每次见了克善,心情就好上那么一点,心跳就急促了那么一点,但他不想去探究,这个小东西在自己身边,如此便够了。
“今日不考校功课,考校政务。你们尽可畅所欲言,朕不怪罪。”乾隆撇开杂念,肃着一张脸沉声说道。
宫中传言他有意重新栽培众皇子,从中择选继承人,事实确是如此。故而,他有意增加了皇子们对政务的学习和对实政的接触。今日,他便是特意来探察众皇子们资质的。
听了乾隆的话,偷觑他严肃的表情,众皇子伴读们不敢怠慢,齐声应诺后脑子高速调动起来,只等帝王提问。
乾隆看见众人反应,满意的颔首后开口,“今日朕收到奏报,大小金川再起战事。日前我军与反贼郎卡呈胶着状态,钱粮兵力皆为不继,损失日趋严重,是战,是退?”
乾隆说完,肃然扫视众人一圈,手指向四阿哥永a说道:“永a先来。”
永a上前一步,躬身回禀:“回皇阿玛,儿子主张怀柔为主,武力打击为辅。先派使臣前去招安,招安不成再遣援军出兵攻打。若郎卡为利益所诱愿意臣服,可免了我朝折损军力,若他不愿臣服,也给了我军一个喘息的时间。”
这个回答思虑周全,也是朝廷剿匪惯常的作法,旁听的众人很多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纪晓岚微笑着摸摸胡须,乾隆面无表情,敛眉,抬手示意他退下。
克善侧耳聆听永a的主张,听完后嘴角微微一勾,暗含讥嘲。
郎卡盘踞大小金川,拥兵自重,绝不是普通匪患,岂可贸然招安?这无疑于放虎归山,养虎为患。莫说他知悉历史,知道乾隆对此次战役的真实意图,就是不知道,他也万不会主张四阿哥的这个蠢办法。堂堂天朝被几个跳梁小丑挑衅,不压着对方杀至灰飞烟灭,怎么扬我朝天威?
想到这里,世子蹙眉,几丝凌厉悄然浮上眼底,忽而似想起什么,担心的朝永d的方向看去,见永d埋头苦思,仿佛还未有定论,他撇开头,不再去看。若想让小鹰学会飞,就该先放开环护的手,这个道理,他懂。
四阿哥说完,六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相继出列阐述自己的观点。有附议四阿哥的,有将四阿哥的说法改头换面,再说一遍的,有红着脸举棋不定的,乾隆一一听来,俱都是面无表情的颔首后挥退,并不多作评价,这让还没轮到发言的人心里更加忐忑,对帝王心思揣摩不停。
终于轮到永d发言,永d小脸一红,朝世子瞥去,见世子正看向别处,没主意到自己视线,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咬咬嘴唇闷声道:“儿子以为,此战该打!”说完后头深深埋下,差点抵到自己胸口。
没了?就这么简单?等了片刻后见永d迟迟没有下文,乾隆嘴角抽了抽,手抚上薄唇,掩饰住自己不庄重的表情,追问道:“哦?为何该打?”
永d抬头,怯怯瞟一眼自己皇阿玛,又快速低头,“郎卡想独占大小金川,那是谋反,反贼就该打!”
纪晓岚低头,捂嘴忍笑,暗忖:这个十二阿哥当真是个妙人,看似头脑愚钝,但偏偏最能看清事情本质,找到最简单直接的解决办法。只是这口才嘛~~亟待提高啊!
显然乾隆也和纪晓岚想法一样,他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眼里的冷厉柔软了几分,手一挥,温声说道:“恩,下去吧。”
永d赶紧退下,站定后大喘了口气,自然而然的向世子看去,见世子朝自己灿然一笑,还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暗赞自己表现的不错,他不自觉的裂开嘴,回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过去。
乾隆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瞥见克善少有的真挚笑容,他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莫名的悸动中夹杂着强烈的不满,涌上心头。为何对朕从未展露过这样真实的表情?!他大力握拳,控制住自己想走上前,将两人视线隔绝的冲动,唇越抿越紧。
感受到帝王周身气场的改变,纪晓岚困惑的朝他看去。十二阿哥的回答应该是最合皇上心意的才是,怎么感觉皇上好像更加生气了呢?
接收到纪晓岚疑问的眼神,乾隆垂眸调整自己情绪,半晌后语气略显僵硬的开口,“克善,说说你的看法。”
帝王眸色晦暗不明的朝无知无觉的世子看去,直到世子站出一步,看向他,眼中只容下他的身影,面上只对他展露笑容,他心中狂涌躁动的独占欲和不满才渐渐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