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隐藏在弥漫着浓重药汤味的帘幕之后的皇帝萧英,他才是这场弹劾是否能够成功的关键性人物。
毕竟在大晋的政治体系中,即使世族掌握着极大的权力,但也不可否认,皇帝的地位也极其重要,尤其是在两个庞然大物角力的时候,萧英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他站在哪一方,哪一方就是胜利者。
谢清珞的这段话明着是在赞美王家,实际上却是在告诉萧英王家的威胁。
处处皆可见?处处是党羽。
世族表率?置皇族萧氏于何地。
“我们的陛下生性冷酷多疑,无论是对自己的后宫嫔妃,还是对自己的亲生子嗣,都没有多大的信任。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些缺陷能够因为他素日里英明果决的表现而被忽视,而在他日渐病重的时候,这些往日里忽视的缺陷就愈发突出,也成了我们控制他的关键点。”
就在谢清珞上朝之际,面对着来向她求教的谢天赐和谢天贤,独自在书房整理谢家事务的卷宗的谢清华微笑着这样说道。
“大兄立足朝堂多年,即使还没修成阿耶那样的老狐狸,道行也差不到那里去。”
“所以他弹劾的第一步一定是捧,把王家捧的越高越好。如果皇帝还是以往那个皇帝,这一步自然起不到多大效果就会被识破,但对于如今这个愈发疑神疑鬼的皇帝,即使他知道我们谢家的目的那又如何,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怀疑王家。”
果然情况正如谢清华所言,在谢清珞说完赞美王家的一段话之后,除了八风不动的老狐狸丞相王朗之心里一咯噔,有不好的预感,其余属于王家明面上势力的朝臣皆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
而谢清珞方才的那段赞美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上方的帘幕后传来皇帝萧英难辨喜怒的虚弱声音,“谢爱卿言之有理,王氏可堪为我世族表率,世人尽知。”
萧英像是重复一般,强调了谢清珞方才赞美话语的重点,其间隐藏的含义,实在是耐人寻味。
还在与有荣焉的朝臣们猛然清醒过来,察觉到谢清珞的赞美并没有那么简单,上朝这么多年,和皇帝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谁还不明白,每当萧英用这种难辨喜怒的语气说话时,就意味他的疑心病犯了。
不能让谢清珞把话继续说下去,其它人还在思索,丞相王朗之却已经敏锐的下了决定,“谢太尉谬赞,论及世族表率,还是首推谢氏。”
“不过王家还是有几个聪明人,比如王丞相,他一定不甘心被捧杀,绝对会拖我们谢家下水。”谢清华一边将这些卷宗分门别类,以便日后自己使用,一边教育她的两个侄儿。
“而这时候,看的就是家风了,我们谢家敢弹劾王家,是因为王家本身就处处疏漏,而我们谢家却没有错处可弹。在两个都是你的敌人的时候,只要是有理智的人,就会先挑软柿子捏。”
无疑,即使病体沉疴,萧英的理智却还在,比起谢家这个从无错处的难啃骨头,显然是处处疏漏的王家更好对付,而且,很明显的,谢家也想对付王家。
萧英沉着声音道,“丞相谦虚了,谢爱卿,你继续说。”
谢清珞官至太尉,本就立在在众多朝臣的前位,他又微微低头,众人更是难以看出他面上的神情,只听得到他用低沉严肃的声音继续道,“然则自王氏有女为后,陛下立定太子以来,王氏跋扈骄奢之风渐起,不复昔日恭谨,尤以王皇后之兄丞相王朗之为首……”
接下来,谢清珞数落了王家十几条罪名,事实上,最突出的一共就三条。
第一条,贪污边疆军饷,其数额之巨大,简直骇人听闻;
第二条,与大晋敌国私下联系,疑似有通敌之嫌;
第三条,结党营私,打着太子的旗号,意图谋朝篡位。
尤其是最后一条,杀伤力巨大,但凡是一个皇帝,那就不能忍。
而且谢清珞因为是有备而来,在数落王家的罪名的时候,不忘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那些纸质的证物,呈递给萧英。
“王丞相,你如何说?”萧英翻看过谢清珞呈递的证物后,一边示意身旁的大太监将证物传递给那些前列的朝臣们观看,一边用虚弱的声音询问王朗之道。
“臣无话可说。”万言万言,不如一默,谢家有备而来,却又有理有据,他能如何辩驳呢?反而失了身份,徒惹人嘲笑,不如就此打住,日后才有翻盘的机会。
“来人,先将王丞相压入天牢,责令廷尉周西行,并太子萧昊、燕王萧亘、楚王萧慕,共同审理此事。”见王朗之如此态度,沉吟了许久,萧英最终下令低声道。
萧英暗中忖度,王家根深叶茂,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处置的,先将其首脑扣押住,其余的,恐怕还是要看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