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有人在屋外喊着,何必心中一紧,只觉入耳声音极其耳熟,似曾相识。
他起身脚落地,触到坚实冰冷的地面。低头一看,一双破旧布鞋在脚边。何必蹲下身穿上鞋子,慢慢走出屋子。
篱笆外,方脸汉子一脸笑意,见到何必,右手挥舞着:“还在迷糊呢?说好今天上山的,走啊。”
何必双唇嗫嗫,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之人像是大师兄,但又不像。
一身补丁的衣裳,晒得发黑的脸庞,就像一个普通的农人。
“你之前不是吵着要跟我上山吗?我带了馒头,还有一把砍刀。”农人方端边说边从自己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一把砍刀,递给还在发愣的何必:“走吧,待会日头上来了,山中水气就更重了。”
何必茫然中接过砍刀,右手抄起篱笆边的斗笠,推门而出。动作自然,仿佛无数次都是这般动作,早成了习惯。
清晨的山林环绕在白色雾气中,青翠的树木,巍峨大山,溪如玉带,蜿蜒盘旋着,从山间流淌出来。一只白黑相间毛色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尾羽,一声轻吟,从林间飞出。
何必抬头仰望,蔚蓝色的天空依稀还能见着几点明星闪烁,东方天空微微透着白,一抹橙色在一大团灰色的云层后,给云朵染上了一层金边。
“阿必,来。”
方端从背篓里拿出两个灰面馒头,递了一个给何必。
何必拿过馒头,触手有些冷硬,咬一口,粗糙塞牙,吞咽起来有些困难。
“阿必不用担心,咱们进山捡到好山货,就能多卖点钱,买白面回来做馍馍吃了。”方端拍了拍何必肩膀,三两口将看似柔软,实则粘牙的灰面馒头吃完。
何必跟在方端身后,两人一起走进山林。树高林密,山间的小路上是经年堆积的落叶腐化而成的黑土,踩上去有些说不出的柔软。未见晨光,林间有些黑暗,呼吸声和走过低矮灌木的索索声,猛然一听,格外响亮。
远远地,似乎能听到流水声,何必扭头看向方端,对方已经加快了脚步。
“阿必,前边就是你上次发现银鱼的地方!我们今日也抓上一条,好好吃上一顿!”
方端大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古铜色的面上,是舒心的笑容。对生活,对眼前的一切,似乎再满意不过。
何必眨了眨眼,抬手摸了下自己胸口,缓缓摸上自己眉心。
触手隐约有些凸起,似乎还是自己。何必放下手,跟在方端身后,拨开茂密的林叶,看到一处水潭。
小溪在山中盘旋,穿过暗谷河道,从凸起的岩壁上一跃而下,落入一处小水潭。白色的水花溅起涟漪圈圈,宽不过数尺的水潭深不见底,清冽的泉水隔着几步远都能感受到清亮和甘甜之气。
方端抬脚就往水潭走,何必伸手去拉:“小心——”
小心什么?
何必心中打了个突,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只能环顾四周。
绿叶苍翠,晨曦明亮,自己穿得单薄,此时应是仲夏。
方端已走近水潭,放下背篓,脱鞋下水。眼见着碧草青青的水潭边上滚了一个竹篓,星星点点的小花开得茂盛,阳光从树梢悄悄落下,何必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自己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安逸且自在吧!
有一房可居,有东西饱腹,有亲友相待,有……无尽的希望和可能。
方端在水潭中嬉戏摸鱼,何必慢慢走过去,坐在草地上,静静看着。
波光粼粼的水中,几抹银色一闪而逝,被方端眼疾手快一掀,两尾不过两指宽,寸长的小鱼飞上岸边,落在何必面前身边。
银色小鱼通身洁白,鳞片细腻如无,黑色带点红的眼睛鼓鼓地,嘴巴一张一合,唇边两条胡须跟着一起动。何必手不由得摸了上去,摸在鱼嘴边的胡须上。
扯什么呢?
扯须须……
为什么扯?
看到的时候,就想扯了……
隐约似是有人问,何必恍惚中应答着,摸着美味的银鱼,何必忍不住露出笑来。
此时,云蔚一手托着腮帮,斜着身子靠坐在闭眼躺平的何必身边,面上也带出一丝笑意来。
夏无月从调息中醒来,一睁眼,便见到笑容有些古怪的那人,抓起他那此刻不知陷入怎样的幻境中,那个可怜被欺骗的人类师父的手,摸在自己唇边。
夏无月狠狠一抖,内心呸了一句:有伤风化!害鸟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