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闯东海

数千年时光中，出现了龙族，统领水族一切生灵。青瓦无论是前世，或今生，都属于水族里的叛徒。当初他在离开一众水族妖灵时所发的毒誓，令他永远地成为驱逐于水族之外的弃子，只要天仍是这天、地仍是这地，他青瓦便永世不得归族。哪怕是在如今的大唐时期，他到了统领水族的龙宫外，依然便如同到了最初孵化他的幼时出生地，内心如何能够不恐惧？！

    此时此刻，他恨死了自己的胆怯！

    青瓦死命驼着夏蕤往浅海游。但是东海深不可测，岂是一时半会就能出去的！夏蕤已经被呛到昏厥过去，出于求生本能，双手死死地抠住青瓦背上的鱼鳞。虽然青瓦本尊乃是上古时期的鱼妖，远远超出他对夏蕤王投诚时所报的修行年限，早已修炼成金刚之躯，鱼背上的鳞片每一片都坚硬如刀剑，但也架不住他这样死命地抠啊！一道道殷红的鲜血从夏蕤指缝间流出，迅速消散于海水中。青瓦眼角瞥见那些血迹，心中又疼、又怕、又悔。只可惜，在变化成鱼妖本体后，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鱼是没有眼泪的。

    海水一层层卷来，扑面打到青鱼的身上，随时都有将它背上驮着的夏蕤打落在海底的风险。

    正在危急之时，前方隐隐然现出一道温和的白光，白光中仿佛什么巨大的生物在搅动，很快，这道温和的白光转变为金色。但觉视线所及，尽皆是一片金光灿烂，炫目无比，如雷电劈开了无边无际的巨浪。随即从海底有一朵硕大的浪花冲天卷起，升腾成柱子，眨眼间便如华表那般高耸出海面，那股足有寻常人三五成抱粗细的水柱稳稳地将青瓦与夏蕤托在半空中。伴随着水柱的升空，青瓦体积迅速变小，渐渐变成一只寻常青鱼大小，连头带尾只有三尺长，那对奇异的雪白翼翅也收了起来。夏蕤从他背上掉落，沉睡于水柱中央。——奇怪！这究竟是谁救了他们？

    青瓦低头用一双怪鱼眼看去，海底不见有人，正在诧异间，才发现身侧有一道又一道百尺来粗的金色躯体在蠕动，金光灿烂而耀眼，盘旋于华表般的水柱之上。其鳞片如森然刀甲，皆做灿烂金色。青瓦瑟瑟地发起抖来。他从不曾告诉他的王，他是龙宫的弃子，以他的身份，若当真踏入东海龙宫一步，必然会即刻灰飞烟灭。——而此时此刻，东海龙宫深处一条真正的龙就盘旋在他左右。金龙盘旋在这朵硕大的巨浪周围，温和地俯视着方才自遽然涌合的巨浪里救起的一条青鱼，及青鱼背上掉下来的那个昏沉的人类。

    “你是谁？非我东海所属，为何踏入龙宫禁地？”

    这条金龙打量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变身为青鱼后的青瓦只有三尺长短，颤抖了许久，才敢低着头应道：”我……属下……“

    金龙略皱了皱眉。在浪花里这条青色鱼妖竟然没有真身。在三尺长的鱼身后，浮动着一个巨大的幻影，背生雪白双翅。它就算是个妖灵，也已久不属于这世间。不知为何，先前却不惜损耗仅存的灵力，背上驼着一个人，在深海中做出垂死挣扎。

    金龙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死了多久？“

    青瓦如遭雷击，全身颤抖如筛糠，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金龙耐心地等待。四周海浪的声音依然铺天盖地。夏蕤从鱼背掉落后，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咳嗽，然后痛苦地揪住喉咙，想要发出声音。墨色长发包裹在他周围，散落无章。金龙突然惊觉这个凡人原来是不会水的，当机立断道：”也罢！你的事情，以后再慢慢地说吧。你先随我回龙宫，救活这个人再说。“

    金龙用口衔起夏蕤，脚朝上头朝下，可怜夏蕤此刻披散一头极长的墨色发丝，看起来如一只溺死鬼，就这样被一龙一鱼护送着到了他千思万想的东海龙宫门口。青瓦以鱼身追随在金龙之后，全身瑟瑟发抖，每一片鳞甲都流淌出白色汁液，身形渐渐变得虚幻。越接近龙宫所在地，那只青鱼的体型便缩的越小，只有背后那个巨大幻影却如同吞食了补药一般，越来越清晰可辨，有如实质。青瓦瑟缩着，艰难开口问道，”他会不会有事？“

    金龙温厚地笑了，”不会，哪怕是溺死的人，在我龙宫里也不会当真死去。“他说罢，摇了摇脑袋，抖落一身的水珠，然后突然在水中幻化成人形。金龙所幻化出的人形颇为俊美，头戴王冠，披一袭倜傥的象牙白色锦袍，系明珠，佩宝剑。俨然一位贵介公子。金龙轻轻地，以手牵起夏蕤，然后往他额头吹了一口龙气。

    不过顷刻间，夏蕤果然咿呀一声，悠悠醒转。他睁开眼的时候，表情很迷惘，过了好一会儿才忆起方才自己险些溺水，浑身一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如水。

    金龙含笑注视着他，看起来如一个性格温和又擅于待人接物的同辈兄长。见夏蕤已经醒转过来，恢复了神智，金龙脸上的笑意更觉温厚。金龙与夏蕤同样穿着一袭白袍，各有各的俊美，手拉着手，并肩站在龙宫外。夏蕤比金龙高出许多，却高的不突兀，颇有些出尘的意味。金龙投以赞许的一瞥。

    ”你，怕是进不得我龙宫半步吧！“金龙回头温和地笑了笑，手指青鱼。也就是青瓦。

    青瓦低头不语，半晌，忧伤地点了点头。

    ”为何？“夏蕤刚刚从昏厥中醒转，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用一种探询的目光看向幻化成青色大鱼的青瓦，青瓦却刻意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金龙似也极诧异，回头看向青瓦，脱口而出道，”怎么，你竟然没告诉他？“

    ”他应该告诉我什么吗？“夏蕤不解，又苦恼地挠了挠头，墨色长发缠绕于他的白袍上，眉目清朗，眼神如陈年的桃花酿。举手投足间，不知不觉，又是那种该死的远胜于女子的妩媚。

    青瓦不敢再看他，低着头，默默地游走。留下身后一旋欲语还休的水浪。

    金龙若有所思，目送青鱼离开，随即牵着夏蕤的手，温和地笑道，”如此，你便随我进去吧。先说清楚你以一介凡夫体质坚持来到我龙宫的目的。“

    他的话语并不犀利，却天然带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这点与曾经的夏蕤极其相似。夏蕤愣了愣，听见另一个男人以一种与自己极相似的口气命令自己，对他而言这是第一次。但是，看在那一袋世所罕见的鲛人泪的份上！他咳嗽了一声，掸了掸长袍上杂乱的墨色发丝，抬头莞尔笑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一人一龙，两人相携进入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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