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不久,又该准备六一的节目了。音乐老师排了一个大型的现代舞,从全校选人。一开始有许小桃,但是中间设计的一个动作是劈叉,许小桃劈不下去,就被淘汰了。孙小倩能劈叉,顶替了许小桃的舞蹈位置。
许小桃没选上现代舞,还被孙小倩顶替了位置,心里很失落。一天傍晚,学校只剩许小桃她们班级没走,等着上晚自习。许小桃去了趟姜海潮办公室出来,听到音乐室那边有人弹钢琴。她走到音乐室门口,看到弹琴的人是曲巍。许小桃又一次震惊了,没想到曲巍除了会画画、会弹吉他,还会弹钢琴。许小桃蹑手蹑脚地来到曲巍旁边,曲巍看到许小桃先是一惊,许小桃也一惊。两人对视愣了几秒,许小桃堆起微笑,曲巍给了她一个顽皮的眼神,然后微笑低头弹琴。橙红色的夕阳照进了音乐室的窗户,照在曲巍和许小桃的脸上,曲巍慢慢地弹琴,许小桃静静地听,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学校统一发了夏天的校服,正好可以当六一的演出服。许小桃一直穿的那双护士鞋已经洗的发黄,鞋带那里还有点坏了。她想买双新鞋,正好在村里集市上看上了一双白色厚底凉鞋。孙小倩的妈妈给孙小倩买了一双,陈玉兰说什么也不给许小桃买。最后还是许小桃的姑姑说她要给许小桃买,陈玉兰怕欠人情,才勉强给许小桃买的。
这是许小桃她们小学最后一个六一,虽然没选上现代舞,许小桃还是很精心地准备了自己班级的节目。她组织全班女生排练了歌舞《摇太阳》,最后是一个“众星捧月”的造型,配上薛潘上去撒亮片,把整个联欢推向一个小高潮。大高潮是最后的大合唱,许小桃作为领唱,深情满满,笑容可掬地带领合唱团演唱了《歌声与微笑》。
许小桃的白色凉鞋刚穿了几次,那天刚刷干净,放院子里晾着,晚上突然下了大雨。许小桃想出去拿鞋,被陈玉兰拉住了,“不许去!浇感冒了还得花钱看病!”村里的小医院已经由范大夫私人承包,看病拿药都要花钱了。许小桃欲哭无泪,朝下着大雨的天骂了一句,“操你妈!”接着就听到巨响的一声雷,许小桃吓傻了。陈玉兰打了许小桃后背两巴掌,“骂天遭雷劈啊你!”
那双凉鞋第二天就整个发黄,全部开胶了。陈玉兰让许家栋拿胶水把那鞋粘了粘,许小桃又穿了好久。
“小升初”考前一个月,许小桃每天十一点睡,五点半就起床,看书做题背题。她想着只要毕业考试拼尽全力,她也许就能改变自己“多余人口”的命运。
学校的传达室白天是赵斯文的大姨值班,晚上是一位老爷爷值班,老爷爷还管锅炉房。老爷爷年近七十,话很少,动作缓慢,看起来有点痴呆。在学校里干活,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妹子的~”
胡马力见到老爷爷,都要压低声音学一句“妹子的~”老爷爷也会面无表情回应一句,“妹子的~”时间一久,姜海潮和全班男生也学会了,一见到老爷爷就一块来一句——“妹子的~”老爷爷反射弧不稳定,有时都走过去了,才回应一句“妹子的~”,然后姜海潮他们才哈哈大笑。
考试前几天,学校的微机室失窃了。小偷团伙做案,拿电锯把护栏都给锯开,把三十台电脑都偷走了。赵斯文的大姨说老爷爷耳背,没听见电锯响。所有人就都认为他老人家耳背,不会去想他能听见别人说“妹子的”,还有所回应……学校报警半个月后,电脑都找回来了。
考试结果出来,许小桃真的考了第一名。校长说塘沽一中给了创业村两个借读名额,但是得交九千九百元的借读费。许小桃心存着幻想,以为许家栋会像当初许明珠上“农转非”时那样,去借钱也会供她去一中上学。
孙小倩心里不平衡,阴阳怪气地说,“小桃你去了一中也跟不上,别到时候再学傻了!”许小桃白了她一眼,心想就算不上一中,也不想去对口的臭名昭著的盐碱中学。
毕业家长会,许小桃没想到是陈玉兰来了学校。她听到许小桃考了第一名,一脸愤恨,嘶哑着声音在教室里大吼——“就我们这小闺女,天天五点多就起来学习,还能不考第一?!”许小桃想起复习时的艰辛,看到陈玉兰的样子又觉得丢脸,躲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哭了。
许小桃听到窗外男生在议论,“你们看,许小桃哭了……”胡马力眯缝着眼,幽幽地说了一句,“她哭是因为她妈。”许小桃讨厌被胡马力说中,再也没理过他。
“妈,我想去一中。”许小桃小心翼翼地说。陈玉兰一脸烦躁,“你也不想想,你二姐那时上学欠的账刚还上,大姐还有病,这几年咱家多难?你爸爸一个人养咱们五六口,骨头渣都要挒碎了,九千九啊,谁能借咱那么多钱?别忘了你还挨罚来着!盐碱中学上去吧,你二姐她们不都上的盐碱中学嘛,你跟小倩她们一起也有个伴,去一中那么远,我们也不放心啊……”
许小桃被说得哑口无言,她终于明白,幻想终究是幻想,她再努力,再拼命,也改变不了自己“多余人口”的命运,她只能认命。
八一建军节,学校组织许小桃她们去了杨淑青的丈夫服役的部队,慰问演出。杨淑青自从不当许小桃的班主任,就随军转业了。那部队不远,就在杨北村附近。许小桃因为升学的事心烦意乱,跟赵斯文借的演出服装有些肥大,她演出时很是心不在焉。她自己都觉得小品尬的不行,兵哥哥们还是给了热烈的掌声。许小桃行尸走肉般吃着兵哥哥们准备的花生瓜子糖果西瓜,过完了小学时期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