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从西山脚下爬下地蛇后,苏蕊沿着白石铺路爬到半山腰,从三岔路口走过去,回到了清月苑。这个时辰还没有熄灯,依旧是庐舍万家灯火,喧哗声响成一片,每个院子都传来窸窸窣窣的洗漱声,不少人走出门来将院子大门落上锁,准备洗漱睡觉,清月苑的大路上,只有苏蕊一个人在慢慢的行走,两侧的房门纷纷闭合,整条道路上只有溟荧大树投下来的橙黄色灯光,晃动着婆娑树影,还没走到五十六号,苏蕊就已经看见了大门口有一个伫立的人影,还以为是尚未回去的任索明,等苏蕊靠近,光线渐明,她才看清楚那个人影是原竹非身边的小书童。
“你怎么来了?”苏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天色,诧异的走了过去,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奇了怪了,原竹非的书童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宿舍门口?
“苏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见到苏蕊,小书童猛地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道,“公子今晚本想约着姑娘再将演戏的舞曲排练一遍,这才差我来请您,想不到您竟然回来的这么晚。”
“原竹非?”苏蕊有些惊讶,“不是说已经万无一失了吗?”
“明天毕竟就要正式演出了,公子紧张也应该是正常的。”小书童犹豫一下开口道。
“紧张?”苏蕊哑然失笑,“你家公子还会紧张?”不过是一个新生晚会,以原竹非那么冷静淡漠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区区小事儿失态。巨山压顶面不改色,原竹非若是慌张了,那天下还有谁会镇定。
“总而言之,公子已经去了西山的后山,您若是无事还是去一趟吧,”小书童站在那里,抿了抿嘴唇,忽然拽住了苏蕊的袖子,言语之中竟透了一丝恳求的味道,“今晚不知为何,公子的心情有些不好。”
苏蕊的开门的手一顿。
“心情不好?”苏蕊淡淡的的回头,她一直以为原竹非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那双眼里全是淡漠和平静,似乎从来不会出现更多的表情,要说是心情不好,这倒是有点稀奇。
“……嗯。”小书童有些躲闪的低下眼睛不敢看苏蕊。
“你知道原因。”苏蕊一手撑着朱门,居高临下的看着低着头的小书童,忽然笃定的开口。
那孩子不过是几百年的斑竹,年轻稚嫩,眼中的情绪怎么可能逃得过她苏蕊的眼睛。
“你不用说了,我去看看。”在他开口之前,苏蕊背对着他用力关上了朱门,然而眉间却闪过一丝困惑。说起来,原竹非心情不好,为什么她想过去看看?真是奇怪了……
西山的后山紧邻着海洋,后山脚下便是异兽营,虽说在同一座山上,但是从宿舍走过去,也是很费功夫的。
苏蕊走了没几分钟,刚刚爬到快要到西山顶峰的地方,垂眼就看见了底下灯火通明的宿舍建筑群已经熄了灯,整座山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唯有九天穹顶上的群星闪烁,万星汇聚起璀璨光辉,竟是将月华的清光也削去了三分。
越往山顶上走,便越是寂静,夏日的夜晚清风浮动,宫音山里蒸腾出微微的白雾,幻化成万千气象。苏蕊只觉得眼前漆黑,唯听见清涧鸣溪涓涓流动的声响,荡漾在清净的深山密林中,瞬间远离了红尘俗世,纷扰嘈杂。
苏蕊脚下一点,手中清光闪动,微微向前一抛,撒出了闪闪烁烁的青色光粒,落入泥土里,瞬间生出了在黑夜中绽放出点点荧光的淡青色花朵,如同遥远的星河倒坠落地,远远的伸展开去,在苏蕊脚下形成了一条闪着光芒的林静小路。
踏着脚下的光芒,刚刚越过山头,遥远的海风便从浮生海上轻轻吹来,远望海面,浓黑如夜色,完全与天空融合在一起,只是零零星星的闪动着细碎的浮光掠影,夜间的海洋,沉静的宛如入睡。
那亘古悠长的琴声,便驾驭着温柔的海风,盘旋在苏蕊的身边,那一瞬间,萤火虫飞,星光漫天,后山的斜坡上,茂盛的蓝色月怜盛开如海洋,波涛翻动,起伏飞舞,无数萤火如同星芒天降般,从蓝色月怜上空飘旋,当中的那人席地而坐,长长的青色衣摆落在花田里,青衣竹叶锦绣在月怜的蓝色微光下舒展开来,宛如风过叶落,凝成一地静碧沉色,平日里绾起的长发也披散下来,墨黑如绢,缠绕在身边摇曳的花茎间,无端的多了一丝绝美妖娆。
苏蕊屏住了呼吸。
天穹之下,青衣的少年跪坐抚琴,铮然直冲九天之上,弹的却不是风花雪月,而是铿锵金鸣之声,皆是激扬澎湃的曲调,闻之令人精神一振,继而热血沸腾。苏蕊向后退了一步,不料裙裾拂动月怜发出沙沙的声音,琴声一顿,瞬间漫天萤火倏然飞远,空留下余音回旋,留下点点细细的荧光。
听到动静,青衣少年慢慢回首,骨节纤长的手指依旧压在琴弦上,余音缭绕,黛青的眼眸淡淡的向苏蕊的方向看了过来,幽深如碧潭,披散的发随意的垂落在身后,有一两缕掠过他沉静似水的眼眸,似笼罩着浅浅的浮冰,光移影动。
“嗨,打扰了。”被发现了……苏蕊尴尬的举起手打了一声招呼,有些懊悔自己就这么脑袋一热跑过来找他了,她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那个……叶纹告诉我你在这里……”叶纹就是原竹非身边的小书童。
“坐。”清冷无波的声音,原竹非用下巴指了指身边,示意苏蕊。苏蕊这样突然出现丝毫没有惊到他,反而让人有一种他就是在这里等着苏蕊到来的感觉。
“……谢了。”苏蕊莫名的对今晚的原竹非有些心悸,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离他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原竹非静静的看着苏蕊落座,眼眸凉润,如浮冰沉落。
“给。”苏蕊刚刚席地坐下,就看到一个葫芦递到了面前,上面还系着一截红色的缎带,末尾处缀着红色的流苏,悬挂两个小小的铜铃。
“我从不喝酒。”苏蕊连忙推辞道。
“这是红渊茶。”原竹非淡淡的开口,披散长发,流苏飞扬,随意的飘荡,竟隐隐有了一丝隐仙洒脱的味道。
“叶纹说,你心情不好。”苏蕊接过葫芦,也不好意思打开喝,于是抠着土地,小心翼翼的开口。
“没有。”原竹非没有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
“可是……”
“只是担心明天的晚会。”原竹非淡淡的说道。
“……”苏蕊有点无语,“真的是这样?”
“是。”还是波澜不惊的调子。
……苏蕊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两人就在寂静的空气里默默地坐了将近一刻钟,坐的苏蕊膝盖发麻头脑发昏,这个时候,原竹非忽然开了口。
“我父君来信了。”
苏蕊一个激灵,立刻直起身子,无比诚恳的静待下文,然而原竹非只是浅浅的说了一句话,便又沉默下去。竹族之中帮派倾轧相争,勾心斗角,一句两句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原竹非轻轻叹息一声。
“我……我父君倒是从来不给我写信。”苏蕊憋了半天,尴尬的不行,只能努力的没话找话,天,谁能告诉她现在这个诡异的气氛到底是什么?!
“你已经承袭君位了。”原竹非眼神一动,目光落在苏蕊额间的淡红色菱花纹上,“原来你已经是茶花族的女君。”
“我父君厌世,早把族中诸事交予我处理。”苏蕊下意识的伸手掩住了额前的花纹,那是她继承茶花族女君的象征,但是因为茶花族微末,没有人知道苏蕊额头上的花纹到底是什么,而苏蕊本生性子就淡,亦不欲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想不到原竹非堂堂上宗的储君,竟然连这些细枝末节都知道。
“看样子你的父君,对你倒是很放心。”原竹非淡淡的说道。还不等苏蕊开口回应,他忽然又开口问道,“苏蕊,你可愿听一曲‘风雨兮’”
风雨凝曳兮,不断朝以。
无求净土兮,吾心何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