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那些膳食便被用光了。侍候的宫人进来收拾时,不禁为她的食量而感到骇然,进而又暗暗生出鄙视。元都贵女,哪里有听说过这般可怕的食量?便是做粗活的宫人们,这般能吃的也少见。果然是乡下来的女子,怎么学规矩都是粗鄙!
不过她本就是玉藻宫中伺候的,刘颐刚来第一日便见识了这姐弟俩对如今的梅八子、当日的梅枝的发威,心里自有一杆秤,知道主子再如何,也不是自己一介宫女可以置喙的,言谈举止间也小心地不去流露。只是退下去与姐妹们谈笑的时候,却是少不了说上一二了。
青杳春华二人进来时便刚好对上了这宫女,对方转头间的几分怪色恰好收入眼中。青杳何等人物,春华又是何等机灵,搭眼一看便明白了那宫女的心思,当下不动声色地进去了,看见刘颐正坐在窗前出神,便上去行礼:“婢子请殿下安,殿下今日可好?”
“你们早些把事结了,我便安好了。”刘颐闻言,不禁笑道。随即又正了神色,问道:“昨日的事情……现下如何了?”
春华沉默不语。青杳轻轻摇头,低声道:“处置是处置了……怕也只好这样了。只我在这宫里十余年,竟从未听说过拂煦能有这般能耐。”
刘颐不解,青杳便解释道:“殿下此前应当听闻过孟川长公主……这拂煦,便是从昭帝时候过来的人,如今也堪称历经五朝了。能在宫里活上这般岁数,不得不说十分难得。头几十年里,他声名不显,老实做事,后头却机缘巧合,在一次失火里救了先帝扑出火场,那脸也是在那时烧坏的……张皇后感怀他一片护主忠心,便将他提拔|出来使唤,先帝对他更是信任有加。后头发现他旁的没有长处,记性却十分地好,那些朝廷官员人脉,只消进了他的耳朵,便能倒背如流,便有意地栽培起来。然而他一心要做中常侍插手朝政,却是与外朝的大人们交恶,后面便退隐宫中,托言说要养老了。
“他本也不是个什么重要人物,先帝虽然倚重他,却也不是非他不可,便丢在了一边。直至见了当今,才又想了起来,权当作是给当今留的助手。谁料到他那几年里说是养病,实则在渗透宫廷?这等手腕心机……”
青杳说着,不由又叹了口气:“只是不知,他作出这番事情来,又是为了什么呢?之前听闻他怂恿殿下,我心里就有些不妙之感,如今更是……”
刘颐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想了半天,才缓缓道:“无论他有什么念头,我只守住我自己,一概不理便是。难道我不愿意做那干涉朝政的公主,他就要拿把刀子逼着我去做不成?只是这事还是有些蹊跷,我心里着实不明白,他布下如此大局,又是渗透宫廷、又是要把握朝政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春华忽然抬起头来,咬牙道:“没准是要谋反哩!”
“不许瞎说!我看你是该掌嘴了!”青杳豁然变色,冷冷道,“你是刚进宫的小宫女,还是急着去送死?这种话也说得出口,等不到拂煦出手,我便报与尚宫局去!”
刘颐摆了摆手:“说说罢了,若是在我这里都不能说,你们又要去哪里说呢?”
这话却是将二人视为心腹的意思,春华面上不禁现出感激之色:“婢子方才莽撞了。阿姊教训的是,就是刚进宫的小宫女,也没有我这样的!”
青杳忽又想起一事,道:“此事暂也只好这么揭过去了,不过还有一事,婢子斗胆,却是要问问公主。”
刘颐点头示意:“喏。”
青杳便道:“方才我与春华进来,刚巧遇见了为公主捧膳的宫女,神色间颇有不恭敬处。这宫中是非向来传播甚易,此前我便对公主告诫,公主的一言一行,都会落入宫人眼中,而这流言从来人不能止,此前拂煦可以传播公主肖似孟川长公主的事情来,如今便能借势传出对公主不利的事情来……”
刘颐笑了起来。若是此前,她听见这样的话,心里还会生出自责愧疚,认为给阿父丢了脸,怎么也要强撑着把面子拾起来;可如今想通了那许多事,倒是不甚在意起来,只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我原本便出身乡野,举止粗俗,这点无可辩驳,也无从掩藏。我那阿母在南乡,也算是地主家的小娘子,娇生惯养、穿金戴银长大,可是放在你们这些宫人面前,却平白矮了一头,礼仪气度皆不能及。思来想去,你们进宫以前,却又是什么好出身呢?如今却能有着这般气质,想来也是入宫多年,耳濡目染浸|淫而成的。”
她摇了摇头,继续道:“而我自幼长在乡下,所见所闻都是些贩夫走卒、农夫农妇,那些个元都贵女,自幼是锦衣玉食、书香琴瑟,我们又怎能相比?我自忖着不比别人差,别人做得来的,我也一样做得来。可我为什么就要照着她们的路子走,认为她们的路子才是对的?我朝开国太|祖不过地痞出身,镇国长公主也是自幼出身乡野、年轻时未曾过过一天好日子,可如今也没见过有人对他们大放厥词,任加评论,认为他们行为粗俗不堪!
“如今或许有人背地里议论我,嘲弄我出身举止,可是千百年后,她们不过是黄土一抔,我却有能耐史书留名,礼仪举止皆为千古典范!若是连这点自信念头都没有,我还不如带着阿弟,回到南乡去垦菜……这公主,不做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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