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信我，来得及

“那你卖肾供我上学吗？哦，卖肾可能还不够……”

    宋扬抿了抿嘴唇：“如果是因为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是为了照顾你才来做高中教师，我完全可以换个工作，供你读书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叔叔阿姨每个月给你的钱也有几万块，如果你去牛津读书他们也不会不管你。”

    “按照法律规定，他们对我的养育只到十八岁，而今年11月我就满十八岁了，他们就没有义务再给我钱了。而且对我来说，去哪里读书并不重要，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也十分肯定无论我在什么地方，我都能完成我想完成的事业。”陆唯坐直了身子，看向宋扬，“等我上了大学，你就把这份工作辞了，到我大学的城市，做一份你喜欢的工作就行，不需要赚太多钱，上了大学我就可以赚钱了。或者你想跟舒斯学姐在一起也行，去学姐那里我也不会介意，总而言之，我不想你这么累。这几年宋叔叔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骂你，宋阿姨跟你又哭了多少次，我都知道，宋扬，我不想你为了我姐和我牺牲自己未来的生活。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要也没关系，以后我照顾你。”

    一席话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掷地有声。陆唯一直都是话不多的类型，在宋扬的照顾下生活了四年，也没跟他就原则的问题进行过深度探讨。或者说，是陆唯从来不跟宋扬探讨这些话题，因为他一直都觉得话可以多说但不能乱说，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不要把承诺说出口。虽然当初宋扬只说是要替代陆思照顾他，但是他知道宋扬背后牺牲的是什么。

    宋扬作为Q大本硕连读而且连续几年都拿奖学金的高才生，是不应该委屈自己在这个不算发达的城市做一名月薪九千块的高中教师的。在他中考结束的时候，宋扬还在为研究生时期的教授研究课题，而且那个项目还拿了国际大奖。拿到一笔丰厚的奖金后，宋扬第一时间就是在向阳高中附近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这样陆唯来回上学放学会更方便一些，而宋扬自己出门还是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宋扬年轻英俊又才华横溢，不少高官和富商的女儿都曾向他抛出粉色的橄榄枝，每当此时，宋扬都会笑眯眯地回绝，告诉她们自己并不是单身，而是丧偶，而且还有妻子的弟弟要养，活生生地吓退了那些没有什么经历的如花女孩。作为Q大数学系的传奇，宋扬并没有在自己应该奋斗的位置上续写传奇，而是选择了一个让众人大跌眼镜，让自己沦为学弟学妹们饭后谈资的最差的一条路，更别提他差点跟自己父母断绝关系。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陆唯。

    这几年宋扬不说，陆唯也不问，两个人算是相安无事，但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陆唯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席话，宋扬宛如被猛地灌了一杯烈酒，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头阵阵发昏，五脏六腑都变得滚烫，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一开始陆唯不听话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要放弃，最后为了思思都咬牙忍了下来。这几年过去，两个人共同长大、共同修炼，他也从不会照顾人的人变成了一个称职的哥哥，而陆唯，也从一个叛逆少年变成了一个偶尔跟他掐架却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弟弟。

    岁月如梭。

    陆唯还算从容，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像是没看到一样重新戴上自己的耳机：“世界杯要开始了吧，我记得你说你要看球的，去忙吧。”

    宋扬立刻抹掉眼泪，用力拍了一下陆唯的头，泪中带笑：“臭小子，别以为说这么多就能隐藏你还是想跟夏蓁蓁一个学校的真相。”

    陆唯假装没听见。

    相比于陆唯，夏蓁蓁家对这志愿书十分重视。

    夏爸爸拿着报考指南看了半天，斟酌着开口：“理工科的话，还是Q大比较好吧。”

    夏妈妈附和：“是啊，而且Q大比京大的男孩子多，我们蓁蓁也能好好地选个男朋友。”

    “如果这么说就不如京大了，我看网上说理工男都比较迟钝，情商也有点低。”

    “情商低怎么啦！情商低才专情，不然满肚子花花肠子多让人上火！”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夏蓁蓁：“……”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说了半天，夏蓁蓁迟疑着开了口：“我要选的是学校，好像不是男朋友吧……”

    两个老人像是刚刚发现夏蓁蓁还坐在他们对面一样幡然醒悟：“哦对对，蓁蓁，你想去哪个学校啊？”

    如果是以前，夏蓁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Q大，因为Q大的计算机专业非常有名，现在她却犹豫了起来：“选个……综合类院校吧，不一定非要去理工类的……”

    “那怎么行！”夏妈妈一下就急了，“学校也要有个专业性啊！以后说出去理科状元没去Q大，不让人笑掉大牙吗？”

    “跟那有什么关系……人大也行吧，不然Z大也可以……”夏蓁蓁小声地说着。

    夏妈妈被吓个不行：“Z大？你连首都都不想去了？我还跟老夏说如果你去了首都，就算砸锅卖铁也给你弄个房子首付呢，你现在……”

    “妈你先别急嘛……我就是随便说说。”夏蓁蓁赶紧安抚道，“反正有三天时间呢，不用今晚就填志愿，你们可以再考虑考虑，我先出去跑个步，你们慢慢想。”

    “大晚上的跑什么步，你是不是又想去网吧……”夏妈妈还想说什么，却直接被夏爸爸拦住了。

    “哎，她想去就去吧，这一年她都没去过。”夏爸爸低声安慰完夏妈妈，又扬声开口，“蓁蓁，爸的身份证就在鞋柜上！”

    夏蓁蓁笑笑：“好。”

    虽然拿了身份证，但是夏蓁蓁并没有去网吧，在小区里转了两圈后给宋扬打了个电话：“老师，陆唯在家吗？”

    夏蓁蓁在长椅上坐了不过十分钟陆唯就来了，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服，悠闲地走了过来：“夏状元好兴致，大阴天的赏月呢？”

    夏蓁蓁难得没跟他计较，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报哪儿了？”

    陆唯扬了扬眉毛：“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我报Z大，你去吗？”夏蓁蓁直视着陆唯的眼睛问道。Z大也是著名学府，但是名气比起Q大、京大还是差了一截，按正常情况说，以他们的成绩是不应该去的，她估计宋扬也不会允许。而且说真的她自己都不确定应不应该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很想知道陆唯的想法。

    陆唯一点都没有迟疑：“去呗，我都说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前段时间怕你一时冲动出国了，我也考了几次，目前看来除了南极洲、南美洲、非洲以外我都有学校录取了，就等你了。”

    虽然是阴天，但是并没有很闷热的感觉，反而难得有一丝凉爽，坐在室外还很舒服。

    陆唯的斩钉截铁让夏蓁蓁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然就想到前段时间南乐神神秘秘地跟她说，陆唯画了一幅她的肖像画，结果被舒斯学姐看上了，原因是舒斯学姐从画中看出了作者对画中人的感情，尽管藏得深，但是仍旧无法克制地从一笔一画中溢了出来……

    陆唯还在等着夏蓁蓁回话，结果发现她好一会儿都没动静，扭过头来才看到她正在看着他。

    那意味不明的目光让陆唯狠狠地噎了一下，视线立刻不自觉地上抬，避开夏蓁蓁，耳根发热，人也向后仰了几分。

    结果夏蓁蓁突然坐近了几分，声音温柔：“陆唯，其实我们……”

    “等一下！”陆唯十分干脆地截住夏蓁蓁接下来的话，“别着急，你先淡定点，咱们两个先把志愿书填完，剩下的都来得及。”

    夏蓁蓁缓了一下，但是看着陆唯帅气的侧脸还是有些忍不住：“可是……”

    这次陆唯直接伸出手摸向夏蓁蓁的头发，表情温柔，语气坚定：“相信我，来得及。”

    最后夏蓁蓁报了Q大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陆唯报了Q大法律系。

    宋扬勉强接受了陆唯的选择。

    志愿表报了没几天，成绩还没有官方发布，夏蓁蓁和陆唯就分别接到了Q大的录取电话，京大也抛出了橄榄枝。京大的招生办甚至十分隐晦地表达了京大的法律系要比Q大的强那么一丢丢，问陆唯要不要考虑换个学校……

    半夜十二点可以查成绩之后，宋扬第一时间给夏蓁蓁打了电话，她的总分718分，陆唯666分。

    第二天白天，校长亲自给夏爸爸致电，夏蓁蓁是全省理科状元。随后宋扬也得意扬扬地告诉她，陆唯是省文科状元，并且甩开第二名11分。

    上次向阳高中同时出了文理两名状元的时候还是十年前，没想到今年又出现了两名！校长高兴坏了，将夏蓁蓁和陆唯的一寸照印成成人大小挂在校门口最大的告示栏上，黑体加粗字号写着总分，又用金灿灿的字色写着三个大字——省状元！

    校长看着十分得意——气派！舒服！就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初步看来今年能考上Q大、京大的孩子不少，还有一些学生参加了一些国际院校的自主招生，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今年……大丰收啊！哈哈哈！从各项成绩看他这个校长都当得十分有牌面！

    夏妈妈高兴坏了，无论是出门上班、买菜还是打牌，都会有意无意地说自己女儿是高考状元之类的，也成功地让夏蓁蓁变成亲朋好友同事邻里家孩子最讨厌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很快，一本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夏蓁蓁和陆唯如愿收到Q大的通知书，南乐的成绩还可以，虽然距离Q大、京大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也拿到了首都一所高校R大的通知书。这次高考樊鸣超常发挥，本来也够了Q大的分数线，但是为了南乐，毅然决然地放弃了Q大，去了R大。南乐感动得不行。

    至于周信，除了估分交志愿的时候看到了他，之后就没人见过他的人。不过听宋扬说，周信发挥失常，只考了682分，不过他有保送的学校兜着，倒也不会太差，只是可能不能选自己喜欢的专业了。夏蓁蓁觉得人生无常，该接受的就得接受。以周信那么冷傲的性格，八成是因为自己考得不怎么样而不想见他们，夏蓁蓁只能表示理解。她想着自己是他同桌，怎么着也得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结果发现他之前留的手机号已经是空号了，而他家里的电话和地址，她完全不知道。

    放下手机，夏蓁蓁感慨，这个周信真是太孤僻了。

    原本南乐是想组织一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结果难得被宠女成性的南老板拒绝了：“我天天看新闻，多少高考生因为出去玩出事了，这次你就给我老实在家待着！等到上了大学再说！”

    南乐觉得委屈，忍不住找樊鸣吐槽。樊鸣倒是挺淡定的：“有些新闻确实没什么依据。”

    “就是！每年高考都发那么几个烂新闻，都不知道是哪年的新闻，还反复发出来吓唬人！”南乐噘着嘴，“我们一起出去玩多好啊！”

    樊鸣趁机伸手搂住南乐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毕竟跟他一起出去玩嘛！

    “我真的超想跟蓁蓁出去玩的！”南乐不满地说道。

    樊鸣：“……我觉得叔叔说得对，出门太危险了。”

    南乐立刻狠狠地捶了樊鸣一拳：“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大家都考了好成绩，一起出去玩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这么会打消人的积极性？蓁蓁和陆唯还是状元呢！我也考上了R大！就不值得庆祝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樊鸣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南乐又捶又打的，直到她发泄完了才轻轻地开口：“乐乐，那你还记得我是可以跟我们的状元们一起进Q大的吗？那我选了R大也让你失望吗？”

    南乐一愣，原本还凶巴巴的表情慢慢收了起来，眼神有些躲闪，整个人也从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变成一只有些瑟缩的仓鼠，尴尬地舔了半天嘴唇，才开口：“那个……对不起嘛！我刚刚不应该那么凶的，我就是太激动了……而且我一直都觉得你应该是站在我这边的，不应该替我爸说话……所以你突然那么说我就有点不习惯，才……才那个样子。”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生气。”樊鸣好脾气地笑笑，“再说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我只是觉得叔叔说得确实有道理，以后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多着呢，何必急于一时？”

    南乐抿了抿嘴，点点头。

    看着南乐还是不怎么开心，樊鸣立刻笑眯眯地搂着南乐的肩膀：“都快变成大学生了，就不想换身衣服吗！我爸给我零花钱了，哥哥给你买几套衣服怎么样？”

    南乐的脸立刻阴转晴：“樊鸣你最好了！”

    樊鸣立刻骄傲得鼻孔朝天：“那必须的！”

    “那我们要不要把蓁蓁和陆唯也一起叫出来逛街？”

    “我不去，你们买衣服的地方我消费不起。”夏蓁蓁夹着电话打着游戏，“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富豪之女愿意跟我做朋友……”

    “哎，说什么呢！我们的朋友关系哪是靠金钱维持的！”

    夏蓁蓁笑：“不知道谁，初中的时候一直企图用高价巧克力贿赂我，然后抄我的作业。”

    南乐假装没听见：“你来不来嘛！我也叫了陆唯，就算不买衣服，一起吃点好吃的也好啊！”

    夏蓁蓁顿了顿，光速打完这局游戏：“行吧，我去。”

    虽然一直没介绍过，但是……

    南乐=富豪之女。

    樊鸣=富豪之子。

    夏蓁蓁和陆唯=普通人家的孩子。

    可能陆唯曾经也不普通过，但是现在也普通了。

    南乐和樊鸣还算有人性，没选特别贵的商场，选了个还算接地气的。

    听到夏蓁蓁想买上大学穿的衣服，夏妈妈很大方地给她封了个一千块的红包：“去买吧宝贝，如果钱不够，明天妈妈带你去买。”

    知道陆唯要跟夏蓁蓁一起去买衣服，宋扬乐得不行：“来！给你！这是我的工资卡，这个月9217元！一分不少！去上大学了，总得买点像样的衣服，去吧去吧，不花完别回来！”

    陆唯看着手中的银行卡，有些无语：“这是准备我买完衣服这个月就喝西北风了啊？有五百块买一身衣服就够了。”

    “哎，我又不是月光族，况且你家父母大人这个月的生活费也打过来了，没事的，去买吧！”宋扬拍着陆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陆唯，你长大了，是男人了，我觉得男人还是要让自己稍微有质感一些，知道吗？至少也会让你在与别人竞争的时候不把自己显得那么寒酸。”

    陆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宋扬的目光，还是接过了银行卡，由衷地说了句：“谢谢。”

    夏蓁蓁向来对服装没什么特殊的要求，虽然夏妈妈给了一千块，但是只花了五百块买了白T恤和牛仔裤，然后就觉得可以上大学了。

    虽然遭到了南乐的嘲笑，但是夏蓁蓁不为所动。

    陆唯也买了一套衣服，以休闲为主，简约而不简单的感觉。

    樊鸣学着陆唯的风格也买了几套，结果花了几倍的价钱也没达到人家的效果，最后南乐总结为虽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但是人太丑，镶金也没用。

    樊鸣给每人买了个冰淇淋，几个孩子拎着包装袋站在阳光下消着暑。

    南乐先开了口：“再开学，我们就是大学生了。”

    樊鸣从她手中拿过冰淇淋的包装袋：“是啊，十八岁了，成人了呢。”

    夏蓁蓁眯着眼睛看着刺目的太阳：“所以……向阳高中的生活结束了呢！”

    陆唯张开双手拍了拍樊鸣和夏蓁蓁的肩膀：“没事，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南乐一听立刻蹦了起来：“对啊！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大学生活！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