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要和阿宛解除婚约?这个时候,能陪你的只有阿宛了,你和她解除婚约吃亏的只能是你!”
李恒宜坚决不同意这个事儿,不由分说地站起身来要亲自给南宛打电话。
薄黎猛力一拽,拉住她,“妈,您消停一会儿,这事我决定的,和南宛无关,我这儿写了一份书面协议,妈替我转交给她,明天我搬出薄家后就不会在跟她见面了,您也别再去找她。”
他不管李恒宜诧异到苍白的面容,兀自从自己中指上取下那枚钻戒,连着那份书面协议一同交到李恒宜手里,“告诉她,我和她之间再也没有一点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沉寂,面上冷淡,李恒宜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后悔的痕迹。
他下定决心要和南宛解除婚约了。
李恒宜连连冷笑,甩开他的手不住往后退。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你和你爸一个个变得让我捉摸不透?不就是杀了个人,你以前不也……为什么现在你爸要把你赶出家门,你要和阿宛解除婚约?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这时候南宛并没有放弃他们,为什么薄黎先推开了南宛?
是他傻了还是她笨了?
她为什么一瞬间无法明白他们做事的用意了?
李恒宜掩面而泣。
薄黎垂着眼一动不动。
满室哀伤。
窗外,风雨欲来,天色昏暗,狂风四起。
变天了。
听闻消息匆匆赶回薄家的南宛撑着伞过雨而来。
一身的潮湿贴和粘稠,浑身的不舒服。
李婶打开门迎进南宛,体贴地递过一条毛巾给她擦拭发上脸上身上的水迹。
“少奶奶,您总算是来了,夫人一个下午都躺在床上一声不响,像是病了一样,而且什么人都不见,首长也不管,您去看看她吧。”
薄家出事,下人们也全都惶惶不安。
此刻看到少奶奶,李婶像是见到了救星。
南宛心里惊愕,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一边匆忙跟着李婶往李恒宜卧室走,一边问候薄国阳和薄黎的情况。
李婶神色黯然,“我随着夫人嫁到薄家,三十多年了,都从来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首长真的是下了狠心要与少爷断绝父子关系了,夫人又哭又闹的,谁劝都没用。”
“那……薄黎呢?”
“少爷一直躺在床上养伤,但明天就要遵守约定搬离薄家了。”
“养伤?”南宛心里一惊,“他怎么受伤了?”
李婶见南宛毫不知情,又是叹了一口气,“少奶奶走了之后首长就来了,在书房里毒打了少爷一顿,本来也没什么,只是这次打得太重,撕裂了以前的伤口,就变得特别严重。”
“以前?”
南宛的心里忽然像被谁揪着一样生疼生疼,薄黎以前也被打过?因为什么?
她隐约想起了七年前薄黎杀人一事,手指禁不住颤抖起来。
“七年前的事,首长也很生气。”
李婶的话印证了南宛的猜想,她的脸色愈加苍白了。
两次的杀人事件,两次的毒打,两的名声诋毁,这对薄黎来说是多么巨大的打击和伤害?
南宛想象不到第一次的困境薄黎是怎么挨过来的,她的内心漫起难以明喻的疼痛,垂在身畔的手指止不住颤抖蜷缩。
李婶为她打开了李恒宜卧室的房门。
南宛一步一艰难地走了进去,看到床上蜷伏的一个身影,她的眼泪一下子便出来了。
“妈。”
李恒宜身子一颤,缓缓拉开被子,视线对上床前南宛的人影,她的嗓子蓦地哽咽了,像是自绝望中瞧到了一丝希望。
“阿宛,你回来了。”
“妈。”南宛坐上床边,握住李恒宜颤颤伸过来的双手,扶她靠在床头坐稳了,“妈,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李恒宜握紧她的双手,“阿宛,你听妈说,妈现在的希望只有你了,你替我去好好劝劝阿黎。”
“妈,发生什么事了?”
“阿黎他……他想不通,想跟你解除婚约,你替我好好劝劝他,让他不要那么做。”
“什么?他要……”南宛整个人一愣,满脸的难以置信,“您说他要和我什么?”
“阿宛,你听妈说,这一定是阿黎自己想不开。”李恒宜怕南宛这时候也想扔下薄黎不管,握紧了她的双手,“阿黎是喜欢你的,你也喜欢阿黎的,所以你们这时候千万不能分开,妈恳求你,去劝劝阿黎,这个时候他只有你了,如果连你都放弃他,他该怎么办?”
南宛诧异地盯着李恒宜,眼里尽是惊疑。
“他为什么要和我解除婚约?”
“所以说阿黎这个举动很莫名其妙,阿宛,你千万不能让他这么做!”李恒宜见她没有想离开薄黎的意思,心下放松了不少,脸上也多了几许欣慰,“我想了很久,也许阿黎这么做是不想拖累你,毕竟他爸想赶他出门,所以……阿宛,你答应过妈,不管发生什么都会陪在阿黎身边是不是?”
李恒宜还想再从南宛这里得到明确的回答,伸出一手探过她脖子里的项链,急迫道:“阿宛,当初妈送你这条项链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和妈保证的,你还记得吧?”
李恒宜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能为薄黎好,她愿意尽全力去挽留。
南宛看着这样子眉眼间显出一丝癫狂的李恒宜,心里觉得酸涩不已。
这就是为人母该有的样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仪态都顾不得了,而不是像她母亲一样为了利益试图卖掉她的幸福,还一个劲儿地打她骂她。
两相对比,南宛感到深深悲哀。
撑开伞,她又去偏宅看望薄黎,李婶要送她过去,她婉拒了,只让她照顾好李恒宜。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吵得人心里烦躁。
南宛心下却异常平静,一路进玄关,踏过干净的大理石地面,拐入楼梯,路过自己和糖糖的房间,推开薄黎卧室的门。
房间里安静得很诡异,拉着窗帘,没有开灯,一色昏暗。
南宛看不到里面的布景,但她能感觉到薄黎就在里面。
“薄黎。”她轻唤一声,口气极其的小心翼翼,像是打扰了谁。
床上一道黑影动了一下,然后坐起了身。
“南宛,你来了。”他也显得异常平静,像是在招呼一个多年不见的恋人,“过来,坐这边,我有话要跟你说。”
南宛关上房门,没有开灯,抹黑走了过去,坐在床沿。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触摸她的脸颊和头发。
“外面下雨了?”
“下了,很大。”南宛忍住满心的悲怆,“你还好吗?听说你被你爸打了一顿,现在还疼吗?”
“南宛。”
“嗯?”
“南宛。”
“我在,薄黎,我在。”南宛连声应他,伸出手握住了他修长而粗粝的手指。
她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场景,他在车里推她,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她还记得他手掌上的温度和微微粗糙的枪茧。
当时,她就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让她觉得熟悉和惊叹?
他的右眉上横着一道微龙疤痕,张扬,恐怖,霸气,乖戾,但是她却不觉得害怕,因为她从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个男人再残忍也不会伤害她。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对的。
他真的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他带给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救赎,让她在困境里看到希望和温暖。
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他是谁,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好人。
“薄黎。”她微微笑了一下,想跟他好好说一些话,但是话一出口,泪意先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哭腔拼命微笑,“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在帮我,我不喜欢嫁到沈家,你就带我出沈家,搅了我和沈家的亲事,哪怕背上一个抢亲的罪名你也在所不惜。后来,我被赶出南家,你把我带回薄家,以假婚的名义重新给了我一个家。我生日受了委屈,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我一个极高的荣耀,你让别人知道我是你薄黎的未婚妻……这一切我都知道的,你都是在为我好,尽管你用了看起来不太好的方式,但……我真的很感动,阿黎,你让我认识到我的人生里不止有一个冷冰冰的梦想,还有对别人的爱,和对你的爱……现在,现在,你又为我挡下了赵矜自杀的责任,你是不想我跟着你受牵连所以才想和我解除婚约的对不对?阿黎,是这样的,对不对?”
平稳的声线渐渐溃败成哽咽,南宛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指,用力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到眼眶的眼泪。
“你死心吧,我不会走的,我会留在你身边。”
“南宛。”薄黎轻轻地笑起来,手指用力,抽离了她颤抖的手掌,“你太天真了,解除婚约就是解除婚约,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理由。之前就说过,假婚,你要是当真你就输了。”
“薄黎!”南宛不相信,“你别骗人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骗人!”
“南宛,走吧,别呆在薄家了。”薄黎从床边摸过准备好的一纸书面协议和那枚钻戒,放到南宛手里,“走吧,你不再是我薄黎的未婚妻,我也再也给不了你什么承诺。”
南宛蜷缩起手指怎么也不肯接那纸协议,嘴唇颤颤抖抖,满脸悲痛。
“一日夫妻一恩,你怎么能……”
“别扯淡了,我们都没上过床,哪里来的夫妻!”
协议书滑下南宛手指,一枚冰冰凉凉的东西砸在她手上,她反手一握,摸索到钻戒冰凉的弧度,她的眼泪刷一下掉落脸颊。
“你真的……”
“真的,你走吧。”
“薄黎!”
“好聚好散。”
黑暗里,两人看不到彼此的脸和表情,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隐隐约约晃动。
南宛崩溃大哭,伸手一扑,紧紧抱住他,“薄黎!薄黎!”
薄黎坐在黑暗里听着她悲伤哭泣,没有任何的动作。
过半晌,他感觉到她的眼泪滴落自己后颈,冰凉冰凉,他打了一个寒颤,终于没忍住,张开双手拥抱了她一下。
“阿宛。”声音艰涩,“我不会死,我会好好的,所以你也要好好的,离开了我以后,好好过日子。”
南宛越发抱紧了他,哭得声嘶竭力,嘴唇蠕动,却久久发不出一个音。
薄黎俯首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走吧,别再回薄家。”
如果有一天,他洗去了前辈子所有的污点,以一个全新的自己回归,他一定会去找她。
如果那一天,她还念着他想着他爱着他,他一定重新娶她为妻。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过得比现在好。
他有他的未来,她有她的幸福。
他的阿宛啊,他以一念之差守护了七年的阿宛啊,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而不是跟在一个已经是杀人犯的他身边过着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
她说要做一个出色的医生,那么她应该活成一个骄傲的医科生的模样。
他握住了她的手指,慢慢从她手指上褪下那枚钻戒。
南宛手指猛然一曲,一边哭泣一边挣扎。
“薄黎,薄黎--”
她哭着大喊大叫,却突然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薄黎长指一挑,夺走了她中指上的订婚钻戒。
南宛扑倒在床,伸着手指去够他的衣角。
他翻身一滚,从床的另一边离开了。
房门打开,冷风从走道那边灌了进来。
他,真的走了。
南宛按住心脏部位,忽然痛得难以遏制,眼泪不住淌过面颊滴落在衣领里。
她伸手摸出那条翡翠项链,哭声停了一停,忽然又像受到了更大的打击似的掩住面嚎啕大哭起来。
窗外风雨大作,满世界阴晦。
当夜,南宛带着那纸协议书和薄黎扔下的他自己的订婚戒指向李恒宜告别。
李恒宜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就这样分手了,坐在床上又是流泪又是喃喃自语。
南宛抹了一下眼泪将脖子里的薄家传家宝取下来放在床边,又向李恒宜鞠了一躬,走了。
次日,大雨未歇,鞭伤未好的薄黎也离开了薄家。
因为是净身出户,他什么东西都没从薄家带走,只拿走了南宛的那一枚订婚钻戒和她曾写给他的“我在”的简信。
李恒宜大受打击,一下子病倒在床。
薄国阳看了她一眼后又急匆匆走了,因为孙副官传来消息,尚在西庄的老爷子猝然长逝了。
一时间,显赫之家薄家族人死的死,走的走,病的病。
二零一六年十月六日,薄黎以故意杀人罪名被拘捕。
十月下旬,依照相关法律判定杀人犯薄黎处四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
消息传出的时候,南宛正在准备赴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做交换生的事宜,正把一个小茶杯放进包裹里,突然手一抖,茶杯摔落在地,碎成了两截。
钟小丽惊呼一声,“阿宛你干嘛?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马上要去加拿大太激动了?”
南宛满脸呆滞地抬起脸来。
钟小丽一看到她的脸,吓了一跳,“喂喂喂,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别吓人啊,不久出个国,至于吗?”
南宛一抹脸颊,满手潮湿。
她转过头去擦眼泪,想扯出一个笑容给钟小丽让她别担心,但是嘴角一咧,她却哭得更来劲。
“阿宛,你到底怎么了?”钟小丽满脸狐疑,“你发生什么事了?失恋了?被强奸了?还是你炒股输了,倾家荡产了?!”
南宛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抽抽噎噎,“这里,突然好疼。”
“什么?你有心脏病?”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错过了一个人,忘记了一段记忆。”
心脏很疼,她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薄黎。
但是为什么对不起,她又说不上来。
好像,曾经,薄黎也像这一次一样倾尽所有护住了她的安全。
他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毁灭成全了她的善良和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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