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的前一日,简婆子特意备了大盒麦芽糖,两只鸡两条鱼去了许家,跟杜氏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又说如果不是举人老爷帮忙,桃花也不能顺利的合理,还去了京城的辅国公府,嫁了这么好的人家,又说时候三日回门那日,桃花的女婿往门前那么一站,哎呀,左邻右舍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的呆了,这么仪表堂堂的人啊,比那傅勉不知强了多少倍,桃花真是个有后福的人呢。
贞娘窝在自己的床上,跟翠姐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笑着听简婆子在堂屋叽里呱啦的显摆。
翠姐笑着小声道:“看她这会精神的,都不知怎么好了,不是那会桃花姐刚回家时,走路都怕树叶砸着的样儿了!”
贞娘抿了抿嘴,低头笑道:“管怎样呢,好在桃花姐姐有个好归宿,过往种种不过是个过场罢了,最要紧的是以后,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希望那陶公子真是个良人,也不枉桃花姐姐吃过这么多的苦楚了!”
翠姐伸了个懒腰,怏怏的放下针线,郁闷的道:”前儿恍惚听你娘说你们年后要搬到京城去?”
贞娘点点头,神色平静,如果留神看,便能看到那双星子般晶莹的杏眼里,荡漾着深邃的感伤和落寞。
京城,我又要回来了,这次,你将带给我怎样的命运呢?
她曾经在繁花锦簇、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看到这大金王朝最尊贵的人们,衣香鬓影,纸醉金迷,他们的身影映在太液池碧波荡漾的湖水中,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亮,仿佛繁星璀璨,盛世悠长。
她曾经是多么盼望并欣喜若狂啊,那么鼎盛尊贵的繁荣啊,如果可以融入他们之中,她也可以成为一个尊贵的人吧?可世事就是这么讽刺,不管她装饰的多么光鲜,她的头面多么精致,她的举止言行多么雍容优雅,在那些尊荣的人眼中,她永远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一个妾,一个玩意儿,她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这次,我又要回来了,一个出身寒微的举人之女,在这京城之中,不过是泯然众人矣,可她觉得无比踏实,自信。
“好好的,干嘛要去京城?”翠姐神色郁郁:“那京城,有什么好的?”
贞娘知道翠姐是舍不得自己,笑道:“我舅舅托了人,让我爹进国子监学习,他四月要参加春闱,想早点去京城复习,可以请教京中的一些老师,再说,自从出了桃花姐的事,三五不时就有人来找我爹做主,仿佛他才是县老爷似的,一天到晚也不得个闲,我娘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怕耽误了我爹的课业,所以让我舅舅托人在京城找了宅子,年后就搬过去,我舅舅在京城开了木器铺子和商号,卖些北边的皮货之类的东西,这样正好我们两家结伴,一起买两个宅子就好了,还有个照应。”
翠姐泪盈于睫,嘟囔:“你走了,桃花姐姐也嫁了,我怎么办啊?跟谁玩啊?”
贞娘笑着摸出一把松子糖来递给她:“等我们安顿好了,你让你哥哥送你来我们家住些日子,正好看看京城的风景,放心吧,我走道哪都忘不了你的!”
翠姐听了方收了眼泪,好转了些。
只是这次贞娘失了言。
二月,许家迁到京城后刚刚安顿好不久,许怀安就参加了当年的会试,这次他落榜了。当然许怀安自己心里有数,也没有寄多大希望,不过这次落榜也让他自连着两次顺利的考运之中清醒了一些,科考毕竟是没后侥幸之说的,看来自己还要努力刻苦才行。
自此,许怀安进了国子监学习,这国子监设在鸡笼山下的四牌楼,北及鸡笼山,西至进香河,南临珍珠桥,东达小营,许家买的宅子在灯草胡同里,在隆福寺和贤良寺中间,离着法华寺不远,许怀安只能半个月休沐回一次家,纯哥儿也开了蒙,与左近的孩子们一起去大豆腐巷的私塾学习,据说那的先生是举人出身,出了名的严谨,许怀安的很多同窗都是他的学生。
如此家中就只剩下贞娘和杜氏两个,许怀安心疼妻女,也怕家中没有男人惹出祸事,让杜大壮多照应些。谁知杜大壮爷俩又要去北边进货,五月里就要走,许怀安只好请牙婆买了两个小丫头,又雇了个粗使婆子。日子才算安顿下来。
京城的夏日来的早些,六月里就有了一丝燥热,贞娘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湖绸右衽夹衫坐在临窗大炕上,头上松松的梳了个丫髻,手上拿着一本《大唐西域记》,看得津津有味。微风柔柔的拂过她的头发,油黑乌亮的发丝散发着温暖的茉莉花香味,贞娘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近傍晚了吧?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描绘出一层层浓稠瑰丽的色泽来,明日看来又是个好天气啊!
杜氏端着一盘子粉红水灵的桃子走了进来,这是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悠闲惬意的日子,可以不用为生计担忧,不用顶着太阳下地,不用起五经爬半夜的辛劳奔波,不用站在刺骨的寒风中高声叫卖。三餐不愁,衣食无忧,只要她愿意,就会有人送上做的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做几件素绸的衣衫,甚至可以打一套赤金的头面,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从来都是在梦里面的,现在她居然过上了能使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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