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老胡也就是图七言的身份和龙剑云的伤势所震撼。可他心里却明镜似的,老胡如果真的毁了龙剑云的武功,他早就告诉自己了,关于龙剑云的伤,不是宗亮撒谎,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沉吟了半晌,常威突然问道:“听说,当时宗先生的对手也是一位高手?”
“嗯,那是个神秘高手,使的是铁牌类武器。”
常威继续道:“可我听说伤了龙剑云的就是这位高手。”
“图七言出手是后来的事情了。”宗亮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言多有失了,借着斟酒的当儿,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常威,一边缓缓道:“我最初的对手是唐韵,这位唐七小姐的武功一样不凡,虎榜三十六?我看都低了。”
他哼了一声:“唐门还真是卧虎藏龙!”
“宗先生八成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常威故意表露出自己的疑心,表明自己并非不知当时宗亮并未全力以赴,随即又把话题从唐门身上拉了回来:“能看破图七言的来历可不简单,不知道宗先生以前行走江湖用的是什么名号,竟是这般见多识广!”
“我也是在他伤了龙帮主之后,才隐约猜到了他的来历。”宗亮一窘,讪笑道:“后来和金戈会的人互相验证,才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
宗亮自然不肯暴露身份,把事情推到金戈会的头上就合情合理,不过,宗亮的措辞却颇耐人寻味。眼下在宁波,金戈会里有资格和他一起探讨武功的,就只有楚天阔、罗天、金世南几人,甚至连楚严明这等江湖后起之秀都没有资格,可他竟然连一个人的名字都不提,只笼统地用‘金戈会的人’代替了,加上他说话当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表情语气,常威立刻明白,他或者鹰爪帮与金戈会之间的关系实在是糟糕到家了。
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门派偏偏有着牵动江湖局势的合作,只能说,他们的背后是同一个身影。
“既然龙帮主重伤难愈,你或者练达为何不挑起鹰爪帮这付重担呢?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不成?倘若果真如此,我倒愿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有个条件。”常威试探道。
“是要敝门改变在江南、江北武林对峙一事上的立场吧,威少,恕我直言,这似乎不太可能。”宗亮虽然微微有些意动,可还是立刻断然否决了他的提议。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识时务者为俊杰。”
常威微微一笑:”其实,如果鹰爪帮真像你说的那样完蛋了,江湖上又有几人还会理会它对江南、江北武林的态度呢?说来,鹰爪帮垮台最合我的心思了,我只是替你宗亮惋惜罢了,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在江湖抛头露面呼风唤雨的角色,可转眼一切都成了空,你以后又将何去何从?”
“威少,听说朝廷里对你并友好,甚至有人接二连三的反对你的奏疏,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属实,日后威少又将何去何从?”宗亮低头品着女儿红,沉默良久,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常威。
常威一怔,虽然朝廷里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可宗亮这种纯粹的江湖人物怎么会有兴趣关注朝廷政局?而且听起来了解的还不少的样子。
“传言固然有失实的地方,不过,我在朝廷和江湖里的敌人确实很多。”
事实不容反驳,反正这点事情只要留心都能打听到;而宗亮眼下的情况,又让常威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他肯为闵承弼所用,难道就不可能为自己效命吗?故而常威决心实话实说,态度也诚恳起来。
“皇上少年英发,自然想要做出一番超越先皇的功业来。不过朝中先有东林独揽大权,后有魏阉把持朝纲,皇上颇受掣肘。”
“东林不是早已垮台了么,而魏公公可是皇上的支持者啊!”宗亮弄不清楚常威此番言辞的用意,狐疑道。
“魏阉虽然能够替皇上办事,可是,他始终能力有限,而且荼毒天下久矣,迟早……”说到这里常威摇头失笑。
这话自然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他不虞宗亮会发觉其中的奥秘。事实上,江湖人对政局的变幻都是雾里看花,只因为魏阉权倾天下,党羽众多,才弄得路人皆知,而常威也是在进京之后,才逐渐把握住了官场的奥妙。
“……一旦魏阉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不管他是否愿意,都要退出政治舞台。届时,朝中将需要一批年富力强而又能体会圣意的新鲜血液来协助皇上完成他的宏伟蓝图,所以,不管朝廷大臣还是地方世族,不管反对我还是支持我的人多,只要皇上信任我,而我又能做成两件事情,就无人可以动摇我的地位。”
“这么说,日后威少是要出将入相喽,宗某先在这里恭喜威少了!”宗亮含笑拱手相贺,只是眉目之间颇有疑色。
“为皇上效命乃是我辈荣耀,至于出将入相,我虽然不奢求,可已经是事实了。”常威含笑道。
宗亮微微一怔,才发现自己用错了形容词。对一个拜国公,加三孤,后军都督,掌握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年轻权臣来说,出将入相这个常人难以企及的目标早已被其跨越了。
“其实只要用心替皇上办事的,皇上明见万里,自然不会亏待于我,就像何冲何大人,马上就要升任应天府同知了。”
“何大人两年两迁,从正七品眨眼就变成了正五品,真是皇恩浩荡啊!”宗亮感叹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艳羡之色。
同知乃是知府的副手,在一府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与通判不同的是,通判只负责司法一方面的事物,而同知则是统揽全局,何冲若是再年轻一点的话,日后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府之主,名副其实地成为一方土皇帝。
况且,何冲此番升任的可是应天同知,应天府是大明的南京,此地的长官与普通的府衙可是大不相同的,这种少见的恩典说白了都是常威的面子和权势所致。
宗亮从青龙会的弟子变成鹰爪帮的大管家,不管其中有多少内幕,他热衷权势、贪图享乐却是毋庸置言的,看到同为江湖出身的何冲一路飞黄腾达,他不眼热才怪。
“何大人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宗先生今年?”宗亮表示已过不惑之年,常威笑道:“那比何大人还小了好几岁,想当年何大人在宗先生这般年纪,也不过是个八品官罢了。”
宗亮呼吸顿时一窒,连颜如玉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偷偷挠了挠常威的手心。
这番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何冲年近四旬也才是个小官,他宗亮现在打定主意也不算晚。何冲可以在两年之内一飞冲天,他宗亮一样可以做到,关键是找准了靠山。
何冲能够飞黄腾达的靠山是常家,准确的说是常威,正是常威崛起的一两年,何冲才飞也似的升官。
闵承弼当然也是一个大靠山,他现在官居浙江巡抚,是堂堂的二品大员,是把持一方的诸侯,论地位,在整个大明也是前二十的人物。
不过,和常威相比闵承弼这位封疆大吏就不够看了。
退一步说,就算闵承弼是魏忠贤的人,甚至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可他肯为像宗亮这样的草莽之士争取利益吗?看看跟随他的那些江湖人,虽然大鱼大肉,吃喝不愁,可有几人谋得了一个正经的出身?楚天阔这类江湖上的大人物不一样在江湖里厮混了吗?
那么常威呢?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看看马远就知道了!
两年前他不过是一个少林俗家弟子,一个内功二层的小人物罢了,两年后的今天已经是五品的锦衣卫千户,掌握实权的人物了!
再看颜如玉,一年半以前她不过是个白莲妖女,而现在不但成为了大明朝仅有的两位女将军之一,还得到了定海伯的封号。
再看封录、冷信、郭入密、褚七绝等人,哪一个不是升官发财,荣耀无比?
诚然,这些荣耀都是马远、颜如玉他们拼死换来的,他们在北疆和南海的战绩都是实打实的,可是,如果没有常威这个大靠山,这些战功能落在他们头上吗?甚至,他们连报效国家、立功的机会都得不到吧!
因为马远、颜如玉等人的缘故,常威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里已经成为了飞黄腾达的通天之路!
宗亮不是傻瓜,经过常威的指点,他应该醒悟过来了。面对常威抛出的诱饵,饶是宗亮是个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来,沉吟了半晌,他才问道:“威少,我打听件事儿,你可知道齐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关在镇江大牢里。”常威并不讳言,飞快地答道:“近日倭寇肆虐,为保证剿倭顺利,镇江那几日便拉网严打,齐默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官府只好帮他管管了。”心中却是一动,他突然问起齐默,莫非是被自己这番话鼓动的想重建鹰爪帮?
宗亮的神情明显轻松下来,听常威这么说,就算原来对方有针对铁剑门的意图,此刻已是时过境迁,没有必要再羁绊齐默了,那点事情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想把齐默弄出监狱来,那是宗亮痴心妄想了,即便常威可以扶植鹰爪帮,但也要把它的实力控制在自己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何况,如果这些人的来历实在成问题。
“齐默不是威少用计调去镇江的吗?”
宗亮刚想说话,突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昂首走进客栈的是一个常威熟悉而又极度厌恶的身影。
“梁兄此言差矣!”
来人正是丰姿如玉,宛若敷粉何郎、雪衣谢庄的粱克成!他足不沾尘地走了过来,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脸色很是苍白,脚下虽快,可在常威和宗亮这等行家眼里便显得有些轻浮,左臂隐约可见绷带的痕迹,显然日前潇湘馆一战,唐锦衣的飞刀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他身后一丽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奈何他脚步飞快,丽人便落后了七八步,等粱克成已经站到了常威的桌前,她才刚迈过客栈的门槛。
听到常威的声音,她蓦地一怔,脚下缓了一缓,目光一下子落在常威身上,只几息时间,就认出常威来,略一迟疑,便袅袅娜娜地朝这边走来,那白皙的双颊虽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绯红,可态度却异常从容!
“见过大人。”
寇白门?!
“威少又不是外人。”寇白门的万福只道了一半,就被粱克成一把搂了过去:“威少,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来两把椅子,拉着寇白门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苏瑾认出颜如玉,唤了一声“颜夫人”,颜如玉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冷面相对。
“李兄何事要找我?”常威一边吩咐小二加两付碗筷,又要了几样酒菜,一边问道:“寇姑娘又是几时来的嘉兴?”
“多亏了威少手下留情,她才能出来!”粱克成轻抚着寇白门乌黑的秀发微笑道。
马远把寇白门带走本就是替常威教训梁思成,没有修理她的意思,只不过粱克成还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转眼又带她来自己面前得瑟了,粱克成到底想干什么?
望着粱克成张扬的笑容,常威觉得异常的很,若是照他的脾气,应该早就一巴掌把他那张小白脸打成颜料铺了。
可如今江南江北武林的战局一触即发,粱克成对江南武林又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又极有可能是飘渺的秘密弟子,而他偏偏从京师赶过来,常威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听宗先生说,楚盟主受伤了,江南武林由严明暂代盟主之位?”常威把话题从恼人的事情上转移开来。
“宗老二,你怎么像市井上的长舌妇似的,叽叽喳喳地爱传小道消息啊!”粱克成进了客栈之后,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虽然是笑语盈盈,语气也似是开玩笑一般,可言辞却如同毒蛇一般阴毒。
奇怪的是,宗亮这位江湖排名比粱克成高出的多、一身武功独步江湖的高手,面对粱克成的挑衅,竟然忍气吞声,只是讪讪笑了一笑。
大约是怕了粱克成的官方身份?
“这么说,潇湘馆一战,唐门和金戈会果真是两败俱伤喽?我真不明白,江北武林虎视眈眈,金戈会为何去招惹唐门?”常威有意替宗亮打开尴尬局面,遂问道。
“一场误会而已,还望威少不要迁怒江南武林。”粱克成轻巧地道:“金戈会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门叛徒,而唐家主也是听信了谗言,以为唐天威落脚潇湘馆,就是和金戈会结成了盟友,说起来,这仗打得真不值得。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让两家生出误会来!”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常威:“早听说威少要去金戈会拜会楚盟主,楚盟主苦候了多日,却不见你大驾光临,什么事儿把你耽搁了?”
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是常威从中做了手脚,借传言将楚天阔羁绊在杭州,以方便唐门行事。
“是四通透出的信儿吧,几日前我向车行预定去杭州的马车,大概是他们误会了。”常威轻轻一笑。
其实以常威的身份地位,根本并没有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粱克成听,但宗亮此刻却是他争取的对象,于是常威还是按下心头的怒火,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说法讲了出来。
“误会?”
“当然是误会!本来要去杭州的是我家的管家,他得了傅大人吩咐,顺便去杭州帮傅大人半点私事,正好错过了。”
听到这模棱两可又绝对虚假的解释,粱克成哭笑不得。
常威才不管他的心情,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宗亮拉拢过来,只有宗亮归心,青龙会的秘密才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