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妹妹走远了,充耀这才回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道:「京城这场豪雨连着下了两天,说是十年未遇,城外良田几乎成了湖泽,昨夜又刮了一夜大风,禾苗毁了十之七八,今秋歉收已是定局了。城里也好不到哪儿去,东西城各有百余处房屋倒塌,压死了不少百姓,连交通都堵塞了,连皇上都惊动了……」
听充耀一番说辞,隐藏在常威心底的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心情一松,立刻明白过来,他话暗藏玄机,十有八九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常威留下的破绽不少,充耀机警,不难从各种线索追到他身上来,只是他尚不能完全肯定,故用言辞试探。
「皇上爱民,乃我大明之福,不过这场雨也算及时,这些年连年大旱,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下场好雨甚是难得。」
常威漫应道,看充耀眼中闪过一丝急色,心中暗笑,只是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时倒不便硬要离开了,遂捂着脑袋,沉吟道:「不过皇上龙体,尚有小恙,在下这升斗小民有个头疼脑热倒也不奇怪了。说起来外面的雨这么大,在下头目昏沉,还真有点畏惧呢,可贸然打扰赵兄……」
「你我一见如故,何来打扰之说!」充耀喜道,「只是暂居于此处,总要通知一声,不如李兄书信一封,我这就派下人送去。」
常威摇头说不用,却含笑望着他道:「不知赵兄府上如何称呼,万一有事,朋友也好寻得到我。」
「那李兄先告诉我,这书信可是送到秦国公府的吗?」充耀终于沉不住气了。
「侯爷高明!」常威嘿嘿一笑,翻身下床:「在下常威,不恭之处,万望侯爷海涵!」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宁海候世子拜见秦国公。」充耀连忙躬身行礼。
又瞄了一眼常威赤果的下体,笑道:「国公爷还是赶快穿上衣服,要不你这模样,可真是不恭了。」
「啧,我还是回床上算了,郡主也不知道把我的衣服弄到哪里去了。」常威苦笑道。
说到宁馨,充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见常威没有什么架子,便苦笑道:「早听说皇上要为长安长公主招国公爷做驸马,可眼下国公爷却招惹了我妹子,这下好了,你等着日后头疼吧你!」
转眼看常威不以为意,他又笑了起来:「听说你是风月魁首、花柳班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淫贼,怎么瞧着不像?国公爷或许还不知道吧,宁馨是长安长公主的好姐妹呢,你这番事情就会传到公主乃至于皇上耳中。」
这下轮到常威心中却暗惊,一惊充耀竟然找到了白牡丹,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被充耀接走了;二惊宁馨和公主的关系。
心里想着事情,嘴上却不露声色,跟充耀闲扯起来。
「……我前年成婚,正妃乃蒋氏,你猜猜看,她是何许人也?」
我管她是谁!常威心中一阵烦乱,可既然充耀这么说,那蒋氏必然大有来历,看样子也是想跟自己攀关系,遂开动心思猜了起来。
当今皇帝后宫不多,算上上一任的一个月天子,外戚都不多,很好猜,想通这一点,常威已经猜到了蒋氏的身份。
「娘娘莫非是皇上祖母章圣皇太后的娘家人?」
「正是,她是皇太后的嫡亲孙女,而这里就是我岳丈长宁侯蒋云竹的府第。」
「那皇上不就是侯爷你的小舅子了吗?」常威笑道,心里却蓦地想起邓奇来。
「这蒋氏别和宜伦一个禀性吧!」常威暗自嘀咕,宜伦虽然贵为郡主,却也没蒋氏的后台硬,有蒋太后撑腰,就算充耀是个侯爷恐怕也不敢轻易开罪蒋氏吧!
「蒋氏贤德,甚是替夫家出力,而我有五个妹妹,她最疼爱的就是小妹宁馨,小妹也最向着她这个嫂子。」
充耀这么说是想向自己求援啊!
常威的头顿时变得老大,蒋氏贤德,自然不会让娼妓入门,他赎出白牡丹,不仅让她有了一个好出身得以嫁入代王府,而且有了常威这个强大的后援,她在王府里也不会受人欺辱,这是充耀最感激自己的地方。
不过,听宁馨所言,她定是认得白牡丹,而她又与蒋氏交好,一个弄不好,势必要将白的底细和盘托出,告知蒋氏,从而使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听充耀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意让自己降服宁馨,大家一同把白牡丹的身份遮掩过去。
而常威若是不答应的话,不用宁馨出面,充耀就会让蒋氏找她姑奶奶去,叫常威吃不完兜着走了。这一点常威虽然不怕,但宁馨跟公主是闺蜜,这个把柄就大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干嘛自作聪明,没事找事的去撩拨这兄妹俩呢?!
可世上哪儿有后悔药可吃,常威只得苦笑道:「那侯爷的两全其美之计可千万想扎实了,我会给白牡丹个好出身,她的终身幸福就看你的了。」
充耀微微一笑:「宁馨也一样啊,做个郡主不见得就快乐吧!」
见常威若有所思,他又道:「国公,你是不是该在京里购置一处宅子了?」
几近中午天才放晴,豪雨过后,道路极是泥泞,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常威和宁馨崭新的鞋上就沾满了泥浆,就连长衫下摆上都是黄泥点点。
宁馨从没受过这等罪,又走了几步,实在忍受不过,站定身形,望了望胡同两侧的残垣断壁和一群衣不蔽体的乞丐,恼怒道:「李隆,难道你要在这儿买房子?」
「非也,不是买房子,而是买地,这儿还有房子能卖吗?」
离粉子胡同相距不足二里的沈篱子胡同就是昨夜那场飓风肆虐的重灾区之一,这儿原本就是西城有名的贫民窟,房屋大多年久失修,连日暴雨已经把屋子打透,再经飓风,胡同里十屋九毁,十数人葬身于瓦砾之中,此时的沈篱子胡同已是满目疮痍的人间修罗场。
「买地?」宁馨一脸狐疑。
「是啊,看到那群乞丐没有,其实两天之前他们还不是乞丐,而是这里的住户,只是一场大雨之后他们已经几乎都一无所有了。与乞丐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少人怀里还揣着一张地契,可眼下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谁还有能力把屋子盖起来呢?」
宁馨眼睛倏地一亮,仔细打量着常威,流瞳轻转,低眉浅笑道:「你这人呀,一肚子的坏水,像淫贼、像恶少、像奸商,就是不像个读书人,偏偏你还很有学问,连我哥哥都夸你的文章。」
宁馨虽然易钗而弁,却是大有媚态,那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二八少女。
「你是不是想说我满口道德文章,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其实你错了,说实话,我连道德文章都懒得讲呢!」常威轻笑道:「我就是个口蜜腹剑的浪荡子儿。」
宁馨飞起一脚,常威不躲闪,正踢在胯上,却没觉出什么力道,只是长衫上不免多了一个肮脏的泥印。
「别闹了,顺天府已经来过了。」常威望了一眼赈灾的粥棚,两口大锅里面已是干干净净。
「有心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咱们得快点了。」
胡同里的人一脸麻木地望着这两个嬉笑的少年,显然他们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天灾击垮了。
常威和宁馨走了两个来回,众人的议论之声已尽收耳底,心里便有了计较。
来到拖儿带女的一家六口面前,常威施了一礼,问道:「大叔,请问这是沈篱子胡同吗?」
那四旬汉子「嗯」了一声,常威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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