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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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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开一石长弓,女子的膂力与男子相比天然处于劣势,她也并不以力量见长,将功夫全用在了技巧上,她的“百步穿杨”是用数倍于旁人的刻苦换来的。

    桓煊捏了捏她的右臂,从墙边架子上拿出一个弓韬,抽出弓,上好弦,和自己的玉韘(音射,勾弦用的扳指)一起递给她:“拉拉看。”

    随随将玉韘套在右手拇指上,故意套反了方向。

    桓煊拉过她的手,替她正过来:“是这样戴的。”

    她的手比一般女子大些,手指修长,骨节微显,指腹和手掌带着薄茧。

    桓煊一向不多看她的手,因为和阮月微春葱似柔若无骨的手太不一样。

    但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双手虽不柔,却匀称修长有力度,十分赏心悦目。

    他突然像被滚水烫了一下,松开她的手,冷下脸:“大小不合适,改日叫人打两个给你。”

    他松手的动作很突兀,配合着黑脸,随随只当又是这双与他心上人大相迳庭的手碍了他的眼,没放在心上。

    她左手持弓,右手勾了勾弓弦,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弦拉开,随即又缓缓松开。

    这是张两钧弓,她虽能左右开弓,但习用左手,右臂的力量稍弱一些,加之右肩有伤,又比往日弱一些,不过两三钧的弓尚能应付。

    桓煊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女子膂力不能与男子相比,他没想到这猎户女轻轻松松便拉开了两钧弓,竟似游刃有余。

    他沉吟片刻,又拿起另一把弓,上了弦递给她:“再试试这把。”

    随随试了试,估摸着这把约有四钧,她拉开便有些勉强,肩膀微微颤抖。

    桓煊接过弓道:“你肩头有伤,四钧的勉强,你从三钧弓里挑一把。”

    随随选了把柘木乌漆弓,拉弦试了试,感觉颇为趁手,便道:“多谢殿下赏赐。”

    挑完长弓,桓煊又替她挑了两张马上用的角弓,一并交给内侍收好,拿起一个装满箭的箭箙,对随随道:“我带你去校场试弓。”

    两人来到校场,桓煊让侍卫树好射侯,让随随在二十丈外站定,递了一支羽箭给她:“试试。”

    随随道了谢接过来,弯弓搭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瞄准射侯中间所绘的“鹄”,果断引弓发箭。

    只听“啪”一声响,羽箭破空,声如裂帛,去势迅疾,然而却向左偏离了些许,未射中侯心的鹄。

    一旁观射的侍卫情不自禁发出懊恼的呼声。

    这一箭自是随随有意射偏的。

    她脸上没什么懊恼之色,对桓煊道:“民女箭术不精。”

    桓煊瞥了她一眼,微微诧异。

    她的射艺已比他料想的好,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的沉着淡定。

    他颔首道:“准头不错,只是姿势不太对,你用的是胡人控弦之法,适合骑射,步射却是用中国法更相宜。”

    说着对侍卫道:“取我的繁弱弓来。”

    那侍卫小跑着走开,不一会儿,取了一把雕弓来。

    桓煊接过上好弦的长弓,又往后退了十来步,搭箭勾线,几乎没见他怎么瞄准,羽箭已“嗖”一声离弦,呼啸着向射侯飞去。

    侍卫疾奔过去查看,高声喊道:“此箭获!”

    桓煊微挑下颌,偏头看了眼随随:“看清楚了么?”

    齐王平日里一直端着老成持重的架子,偶尔流露出这样的孩子气,倒有些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影子。

    随随见他这模样便忍不住弯起嘴角:“殿下好箭法。”

    桓煊微挑下颌,淡淡道:“近来已有些生疏了。”

    他别过头去,把弓下了弦,抛给侍卫:“收好”。

    转头对随随偏了偏头:“走吧,带你去挑马。”

    齐王府的马厩中养了数百匹良马,从矮小温和的果下马、蜀马,到骨壮筋粗的汗血宝马、八尺龙骊,应有尽有。

    武将没有不爱马的,随随也不例外,一见这么多好马,眼睛顿时更亮了,双颊也因兴奋泛起红晕。

    桓煊不经意瞥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女子在他面前柔情似水有之,风情万种有之,但从未露出这种稚子般纯粹快乐的神情,他心里突然生出种无关欲望的痒意,像是被羽毛拂了一下,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随随的心神全叫马吸引了去,丝毫没察觉男人的目光。

    桓煊定了定神道:“可曾骑过马?”

    随随点点头,桓煊不以为怪,边塞之民多习骑射,她又是猎户女,会骑马也是常事。

    他吩咐了内侍几句,将她带到一个格外干净的马厩前,里面只有十数匹马,从五尺驹到八尺龙都有,全都颇为神骏,毛色油亮,膘肥体壮,只一匹玄马除外。

    那匹马比其它马瘦了一圈,毛色干枯泛黄,犹如干草,看着有些羸病之态。

    桓煊对随随道:“可从中挑一匹。”

    随随也不同他客气,毫不犹豫地指向那匹消瘦的玄马:“民女可以要这匹么?”

    桓煊挑了挑眉:“为何挑这匹?

    我既让你随便挑,无论挑哪匹都可以,不必选羸马。”

    随随摇摇头:“民女就要这匹。”

    无论骨相还是眼中的神采,这匹马都是整个厩中最好的,与她在魏博的爱马“蹑影”不相上下,她的蹑影恰好也是匹玄马,乍一看还生得有点像。

    既然桓煊放话让她挑,她也不会同他客气,径自挑了最好的。

    桓煊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你会相马?”

    随随仍是摇头:“这匹马和民女家中养过那匹生得有点像,民女看它面善。”

    桓煊不禁哑然失笑,这匹玄马是从前日从蓬莱宫送来的,今岁贡马中的翘楚——他的战马腿脚受了伤,他本打算将这匹马驯服后留作自己的坐骑。

    这猎户女竟以这样的理由将他最好的一匹马挑了去,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亲口答应之事,齐王自不会翻悔,只是微挑下颌:“这是孤所有战马中最好的一匹,你还想要么?”

    说的是想不想,实则是在问她敢不敢。

    本来随随是无可无不可,这些都是好马,挑哪匹都行,可他这么一说,随随反倒被他勾起了小性子,非要这匹不可了。

    她有什么不敢,言简意赅道:“想。”

    “好。”

    桓煊扬起嘴角。

    这猎户女有一说一的干脆性子,却是他喜欢的。

    便是在云雨时也是如此,得趣就是得趣,不会扭捏作态,也不会刻意逢迎,甚合他心意。

    一旁的马倌却知道这是匹难得的宝马,慌忙道:“启禀殿下,此马性烈难驯,恐怕会伤到娘子。”

    桓煊却对马倌道:“牵出来。”

    马倌吓得冷汗直冒,方才说那马性烈难驯,却不是他找借口,这马折腾得犹如羸马,正是因为性子极烈。

    他真怕这美娇娘有个三长两短。

    可是齐王殿下有命,哪有他一个马倌置喙的道理,他只得将马从厩中牵出,带到校场上。

    桓煊顿住脚步,撩起眼皮,略带挑衅地看了眼随随:“你若能驯服它,这匹马便是你的。

    怕么?”

    随随从马倌手上接过缰绳,回头冲他嫣然一笑,便算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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