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坡大竹篾帽盖住。
是左手。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用帽子盖住自己的手。
叶振轩也是个正常人,当然不止一只手。
他的右手里拿着块硬馍,他的人就和这块硬馍一样,又干、又冷、又硬!
这里是酒楼,沁香楼。
桌上有菜,也有酒。
可是他却动也没有动,连茶水都没有喝,只是在慢慢地啃着这块他自己带来的硬馍。
叶振轩是位很谨慎,也很有身份的人,他当然不愿别人发现他被毒死在这沁香楼上。
他自己算过,江湖想杀他的人,至少有三百二十七个,可是他现在还活着。
所以他现在又开始想他的老朋友关定、张沧澜和严铁歆了。
自己本就是被他们追出来的,但他深心底里,却并不怪他的这三个老朋友。
因为,他真的做错了事情,也实在很对不起他的老朋友们。
无颜见人,他索性就放弃了家业,孤身逃出来了。
黄昏,黄昏前。
街上的人很多,突然有一骑快马急驰而来,撞翻了三个人,两个摊子,一辆独轮车,和一位年逾耄耋之年的老人。
路人们,都卖开了脸面,但眼里似都已将射出火花来一般。
敢怒不敢言,实在也是件很可悲的事情。
幸好这位年逾耄耋之年的老人,身手也不算差,竟挣扎着慢慢从地上站立起来,又慢慢的走了出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马上人腰系长刀,精悍矫健,看见了沁香楼的招牌,突然从马鞍上飞起,凌空翻身,箭一般地入了酒楼。
楼上一阵骚动,叶振轩没有动。
佩刀的大汉看见叶振轩,全身的肌肉都似乎立刻僵硬,长长吐出口气,才大步走过来。
他并没有招呼叶振轩,却俯下身将桌上的大竹篾帽掀起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赤红的脸突然苍白,喃喃道:“不错,的确是你。”
叶振轩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佩刀的大汉手一翻,刀出鞘,刀光一闪,急削自己的左手。
两截血淋淋的手指,合着鲜红的血迹,霎时落在桌上。
落下的,是他自己的小指和无名指。
佩刀大汉苍白的脸上,冷汗突然雨点般滚落,声音也已嘶哑,他突然声嘶力竭的道:“这样,总算够了吧?”
叶振轩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佩刀大汉咬了咬牙,突又挥刀。
他的左手也掉在了桌面之上。
他竟一刀剁下了自己的左手:“这够不够?”
叶振轩终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才慢悠悠的道:“你现在已经可以走了!”
佩刀大汉的脸色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却又长长吐出口气道:“多谢成全,饶命之恩,不敢或忘。”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就踉跄着冲下了酒楼。
这大汉行动矫健、武功极高,为什么往他帽子里看了一眼,就心甘情愿地砍下自己一只手?而且还像是对叶振轩心存感激呢?
这顶大竹篾帽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没有人知道,谁都不知道。
黄昏,已到黄昏,正是黄昏。
三个人匆匆走上了酒楼。
三个锦衣华服,很有气派的年轻人。
看见他们,酒楼上很多人都站起来,脸上都带着尊敬之色,躬身为礼。
附近方圆七十里之内,不认得“长枪铁棒,梁氏三雄”的人还不多,敢对他们失礼的人,无疑就更少了。
梁氏兄弟却没有招呼他们,也没有招呼叶振轩,只走过来将桌上的大竹篾帽掀起一角,往帽子里看了看,脸色突然苍白。
兄弟三人对望了一眼,梁英道:“确实不错。”
梁豪已经垂下手,躬身道:“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梁杰也变色道:“的确就是这个东西,没有错!”
叶振轩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他不动,梁英、梁豪和梁杰也都不敢动,就像呆子般站在他面前。
又有三个人走上酒楼,是“鬼头刀”刀凛然,“翻天掌”凌藩。
他们也像梁氏兄弟一样,掀开大竹篾帽看了看,立刻躬身问:“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所以他们就只好站着等,他若没有吩咐,就没有人敢走。
这些人都是威镇一方的武林豪客,为什么往帽子里看了一眼后,就对他如此畏惧,又如此尊敬呢?
难道这帽子里,竟也藏着种可怕的神秘力量么?
黄昏,黄昏后。
酒楼上已燃起了灯。
灯光照在刀凛然他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在流着汗,冷汗。
叶振轩还是没有吩咐他们做一点事,他们本该觉得轻松才对。
可是看他们的神色,却仿佛随时都可能有大祸临头一样。
夜色已临,有星升起,弦月也已升起。
楼外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呼哨声,尖锐而凄厉,就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刀凛然他们的脸色又变了,连瞳孔都似已因恐惧而收缩。
叶振轩还是没有动。
所以谁不敢动,更不敢走,只是直愣愣的站着。
就在这时,突听“轰”的一响,屋顶上同时被撞破了四个大洞。
落日的辉光,正从这四个大洞中照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绽出了不一样的辉光。
四个人同时落了下来,四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精赤着上身,却穿着条鲜红的扎脚裤,用一根金光闪闪的腰带围住。
他们的腰带上,赫然都斜插七八柄奇形弯刀,刀柄也闪着金光。
这四条修长魁伟的大汉,落在地上却身轻如棉,一落下来,就守住了酒楼四角。
他们的神情看来也很紧张,眼睛里也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意。
就在大家全都注意着他们的时候,酒楼上又忽然多了个人。
这人头戴金冠,身上穿着件织金锦袍,腰上围着根黄金带,腰带上也插着柄黄金弯刀,白白的脸,圆如满月。
梁氏三雄和刀凛然他们也是目光如炬的武林高手,竟没有看出这个人是从屋顶上落下来的,还是从窗外掠过来的。
但他们却不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又是谁呢?
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他们,正在从事着什么交易不成?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