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还是叫她们来吧。若是驸马再粗心大意,又是她们的罪愆。”
杨寄只好伸了脚,让小侍女把一双洁白绣螭纹的新袜子套上脚,四下看看问:“那我从前的那些衣服鞋袜呢?”
那婆子道:“公主吩咐,驸马的衣裳鞋袜,但凡破的旧的,不是扔掉,就是送到后院打杂的小厮那里做擦地的墩布了。”
杨寄顿时肉疼起来,嘟囔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三年内的,不旧啊!能穿九年的,三年不到就丢了,太可惜了!怎么能这么糟蹋东西呢……”
服侍他的侍女们一个个忍着笑,脸憋得通红。
杨寄却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心里越发不忿,变得气哼哼的。接着,又是一拨一拨的人进来,伺候擦牙漱口的,伺候洗手洁面的,伺候梳头挽髻的,转眼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杨寄给她们捯饬得都累了,深觉还是平日自己伺候自己来得方便爽利。
及至外袍披上来,一股浓浓的熏香味,杨寄的鼻子又开始发痒,每打一个喷嚏,肚子上的伤口就一阵作痛,他终于忍受不了了,脱下外袍丢开道:“不能整件没啥气味的衣裳么?!”
小侍女愣在那里,唯有那个为首的婆子还是横着脸,面无表情地说:“公主最爱这种龙涎的香气,衣裳都要熏香。驸马要知,这龙涎香出自南海,朝廷一年不一定能得到五六两的进贡,是极其珍贵的!”
闻不惯的东西,再贵杨寄也没法接受。但是公主府的人也真够蛮横的,那婆子一使眼色,小侍女战战兢兢又把外袍给杨寄披上了。杨寄一直和士兵混杂在一起,骨子里是个粗人,当即就要勃然作色。
那婆子却道:“驸马大概不知,昨日伺候驸马沐浴的那些小蹄子,居然没有伺候好驸马换新袜子,公主已经吩咐了一人赏二十杖,伺候穿袜子那个则是四十,打得血淋淋地在后角门示众。打完了,全数发到后院做粗使丫头。听说驸马是个厚道人,总不希望这里的这些也是这样的命运吧?”
杨寄瞠目,环顾自己身边的小侍女们,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模样,眉清目秀却没有特别漂亮的,给这老妇杀鸡儆猴的话一说,个个都唬得面无人色,抬起偷瞥杨寄的眸子里还含着雾光。
杨寄爱憎分明,对没啥仇的人心肠颇软,看看面前那个小姑娘张开外袍,泪汪汪看着自己,只好叹口气,把两条胳膊伸了进去,一边任她系着衣带,一边捂着肚子忍着鼻孔里的痒痒。
直到穿换完毕,小侍女才松了一口气般离开,感激地瞧了杨寄一眼。
杨寄折腾得肚子咕咕叫,问那婆子:“啥时候吃早饭。”
婆子眉头一皱:“驸马请稍安勿躁,先去拜见公主,等公主赐膳。”
杨寄这才明白,原来娶了公主,吃顿早餐还得等“赐”,顿时想起自己凶巴巴的老婆阿圆,她再凶,给自己做饭都那么用心,家常便饭都烧得那么入味。
到了公主的寝居,也是他们的洞房,杨寄按要求乖乖地站在门口等候公主梳妆。他鼻子痒痒,肚子饿,站在那里虽然不用运动,但也累得慌。好容易见里头的珠帘一拢,旋即数十个宫娥排着队列依次跪伏在闺室两边。杨寄呆着脸看,突闻耳畔婆子低声厉喝:“还不低头!”
杨寄倒给一吓,反射地低下脑袋,一会儿,便见大红色缎裙先声夺人地出来,裙摆下交替出现的两只鞋,绣满了亮晶晶的珍珠。杨寄按着事前的吩咐,更加弓了弓身子,向公主问安:“下臣杨寄,叩问公主金安。”
皇甫道婵大约是在打量他,好一会儿才发出“嗯”的鼻音,又说:“叫驸马久候了。昨夜可习惯?”
做了个被赶出洞房门的悲催新郎官!杨寄心里悲愤,但习惯性地一笑,抬脸道:“蛮好。一觉到天光。”
皇甫道婵的脸色有些异样,但见杨寄抬头,梳得光光的两鬓,白皙干净的面孔,漂亮的五官,还有身上散发出的、她最喜欢的龙涎香气,她心里异样的不快便立时下去了。皇甫道婵慵慵地抬起胳膊,露出一只保养得洁白光润的手,手指尖染着蔻丹,五个手指上有三个带着各色宝石的戒指,和她整个人一样璀璨夺目。
杨寄呆望着她的手,不知何意。皇甫道婵讪讪地等了半天,终于对他的不解风情失去了耐心,皱眉道:“驸马不扶我去用早膳么?”
听到“早膳”二字,杨寄顿时精神了。他“嗳”了高高的一声,隔着绸缎的袖子抓着公主的腕子,拖了就跑。皇甫道婵极感狼狈,恨恨道:“急什么?驸马弄疼我了!”
杨寄忙撒开手,赔笑道:“对不住,我是个粗人,不大会伺候人。公主多担待。——那个,早膳开在哪里?”
他力气十足,带着隐不住的霸气。本来就对他的脸和身材颇为满意的皇甫道婵,突然想到晚间自己的福祉,心里又熨帖起来,但还是端着架子皱眉说:“怎么,军营里都是那么早就进膳?”
杨寄抬头看看日头,心道:娘咧!都日上三竿了!你起床晚睡懒觉也就算了,梳个妆折腾了整个时辰。老子平日一顿要吃一斤麦饭的人,经得住这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