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车里,对他说:“你都一年没回过家了,妈很想你,你也知道,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见一面少一面,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回去看看吗?”
孙蕙是收养徐南渡家庭的女儿,比徐南渡虚长一岁。
对面山道上车灯射来,打在徐南渡脸上,他的眼神里找不到寻常人的生气,目光如山泉泠冽,他说:“还有什么事吗?”
孙蕙沉默片刻,抬头问他:“是沈曼卿吗?是不是为了沈曼卿那个女人。”
“跟她有什么关系。”徐南渡不耐烦,似乎提到这个名字,他的风度涵养统统不见。
“为了她不结婚,不回家,不要命……徐南渡,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幼稚任性的痴情鬼。你醒醒,她身上流着沈钧的血,就注定你们不可能。已经过去五年了,一个消失五年的女人,她身上哪一点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她如果心里有你,早就出现了,南渡,做人还是要现实一点,你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岁。”孙蕙越说越是激动。
“那你呢。”
“我现在在说你,不要扯到我身上来。”孙蕙气恼。
“你又是为了什么人?”徐南渡静静望着她,车窗外是引擎与人群的喧哗。
“我的事你别管。”孙蕙撩动波浪卷的长发,扔下一叠相亲资料,“这是妈给你准备的相亲对象,你有空的时候好歹看一眼,我走了。”
徐南渡叫住拉开车门的孙蕙,“姐,你别等了。”
孙蕙的未婚夫在一次外交公派任务中失去联络音讯全无,孙蕙那段时间像疯了一样不顾危险恨不得把中东当家,摸遍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后来她渐渐不问了,继续自己的生活。
只是徐南渡知道,她并不是忘了未婚夫,她只是换了一个更为安静的方式在等待。
“姐,如果最后的最后,我是说如果……真的绝无可能,你会放弃吗?”徐南渡浑身的气场都放松下来,鲜有如此安静无害的时刻。
“放弃什么?”孙蕙坐回副驾驶,关上车门,车内的空间又归于平静,她眺望远方,语气清淡。
“等他。”徐南渡说。
孙蕙垂下头,陷入沉思,仿佛陷入曾经的回忆,她说:“南渡,人一生中可能会有大大小小无数等待,可能等着等着,就忘了等待的原因,甚至忘了等待本身。但我不会忘了他。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等到不能等了,我就放弃。”
如果生命中曾出现过那样闪亮的一个人,那样闪亮的一段情,后来者,都会因此黯然失色。
徐南渡站在高处的时候,常会想如果就这样坠落下去会是什么感觉,开车在山道上,也会想,如果就这样冲出山道,是不是人生就走到尽头,然后可以在人间的另一端,看自己的墓碑爬满青苔。但他知道,他死后一定不会上天堂,天堂的大门不会为他这样的无耻之徒敞开。
这几年间,他只是很偶尔的会想起沈曼卿,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傻姑娘。
她对物质的欲望不高,节假日的时候就喜欢往曾经的老房子跑,老房子是过去的洋人公馆,现在已经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里面存留一些他们小时候共同生活的痕迹。
徐南渡的奶奶在沈家老一辈还在老家炮兵大院的时候就被上级分配到沈家做保姆,后来因为时局动荡,不兴资本主义那一套,老人家被送回老家,直到九十年代,实在是舍不得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雇主家的孩子,终于从老家回来找到了沈父。
所以徐南渡后来是从农村老家接来城里的,刚来的时候沈曼卿才刚刚学会爬,那时候就特别黏他。老人都说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人与人就讲究一个缘字。
睡午觉的时候她特别怕热,家里大人又不敢把电扇对着她吹,把她抱进小床上她却不肯从徐南渡身上下来。这可苦了徐南渡,就拿把蒲扇抱着她在院子里扇风。
徐南渡狡猾地想要偷懒,见小曼卿闭上眼就悄悄把扇子放下,哪知道她是个小魔头,扇子刚停不过两秒就扯着嗓子开始哭。哭得家里人急慌慌跑过来看怎么了……徐南渡心中愤愤,只能接着给她扇风。
后来再大一点,沈曼卿折腾人的本事就更大了,后院里种着一棵桂花树,到了季节,沈曼卿就爱爬到树上摘桂花,虽然桂花树生的矮小,但对于小豆丁一样的沈曼卿还是一样危险,徐南渡只好陪着她。所以那时候,他总有新鲜的桂花酒酿小元宵做饭后甜点,一直吃到他怕了甜食,可后来这种甜味,成了他难忘的回忆。
长大后,沈曼卿抱着过去的相册翻看,看到徐南渡被邻居家的狗追着跑的照片。那一定是徐南渡最不想回忆起的人生片段之一。家里买的糖炒栗子,徐南渡一边剥一边喂小曼卿,但是栗子容易积食,吃了几个,南渡奶奶就不许徐南渡再喂,沈曼卿小脾气上来,抓起栗子狠狠往远处丢,邻居家的狗遭了无妄之灾,狂吠着冲过来。
隔壁小孩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个官二代,瞧不起南渡是农村来的孩子,任由大犬追着徐南渡满院子跑,沈曼卿懵懵懂懂,对这些一无所知,只觉得南渡哥哥被狗追了,沾了一身泥,真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