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巨石之上,但见水雾深处隐隐可见位于石头边缘的地方砌着一张大石案,案旁左右各有一只石鼎。
季燕然率先走过去细看,半晌回头向我们道:“这里是祭台,祭的是龙神。”
在古代没有什么迷信不迷信之说,祭天祭神这样的行为每个朝代都有,统治者甚至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搞得相当隆重。这个朝代既然名为天龙朝,那么祭拜龙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九龙谷是江与山汇聚而成的天然奇观,又更合了古人们的浪漫主义与神秘主义心理。
我想走到巨石边缘向下看上一看,却被一直不离身旁的神秘人一把揪住后脖领儿扯了回来,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着。见大盗望着我们身后那扇石门上方的崖壁念道:“‘与天地同寿,共日月同辉。’喔,果然是龙神呢。”
我便也扭头看去,见石壁上除了刻着这两句话之外还刻有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足有十几米的高度,栩栩如生。
想来进这石门之前的那两条通路就是通往另八座峰的甬道,如此可见那八座峰的峰壁上必也刻有类似的巨龙和设着相同的供案。
“接下来要怎么走?”我问向季燕然。
季燕然挠挠头,道:“这祭台是悬于崖壁之上的,我们除了原路返回之外,似乎别无去路了。”
“那倒未见得,”大盗忽然接口,却见他正立在巨石的边缘探头向崖下看,“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
季燕然闻言连忙走过去看,我也想跟过去,却仍被神秘人牢牢捉着,于是只好抻着脖子问道:“是什么,燕然哥哥?”
“一道长约七尺、宽约三尺、深约二尺的石槽,”季燕然边细看边道,“底部有个碗口大的孔洞。”
“这孔洞连接着一根青铜制的管子,一直通到了下面不知什么地方,”大盗接口道,“下面水雾太浓,我也只能看到百米开外。不若我攀着这管子下去看看!”说着便要翻身跃下。
“不许——”我连忙叫道,“太危险了!我们根本还不知道这水雾中有什么东西!”
“总归不会真的有条龙,”大盗笑,“放心,身世未明之前我会爱惜自己的小命儿的!——我很快回来。”说罢再也不多耽搁一秒,纵身便跃下了巨石去。
身世未明之前他会爱惜自己的性命——这一语双关的话意难道是暗指一旦他确定了父母家人确为皇帝下旨所杀,就——就会去舍身报仇么?
趁着大盗下崖打探的功夫,季燕然又在这附近来回走动着细细查看,两道修眉不由越皱越紧。
“怎么了,燕然哥哥?”我走过去问他。
“我有了种猜测,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季燕然低头看了看我,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严严地裹住我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
“是什么猜测?”我把自己冰凉的手塞进他暖暖的大手里,仰脸儿望向他。
他拉起我的手凑至唇边呵了几口热气,而后双手搓着我的双手,道:“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先不提它……这石头上太冷,不若灵歌到石门里避一避风,可好?”
“你呢?”我问。
“我在这里等大盗上来。”他用大手捂了捂我冻红的耳朵,“快去罢。”
乖顺地点点头,扭身走至神秘人身旁,拉了他的胳膊一同往石门内走去。因石门开着,光线洒入门内甬道之中,可以看清我们来时走的石阶和通往左右两侧的通道口,却见通道的石壁上竟绘着一幅幅色彩鲜明的壁画!
我连忙走近前去细看,见这壁画之所以数年来保持色彩如新,是因为在画的上面被刷上了一层油脂,隔绝了空气,因此才没有令颜料挥发褪色。
却见这些画似是以连环形式一幅接一幅排下去的,内容像是在叙述某一件事,画风很是简单,线条近乎于简笔画,倒不似二十多年前的作品,反而更像上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古人所作。
只见右手边通道壁上的第一幅描绘的是许多平民打扮的人在田间耕作的场景,第二幅里大地便干旱了,庄稼枯萎,人牲渴死路边;下一幅,人们聚在一起,赶着成群的牛羊走在山路上;第四幅到达了山顶,却见九峰傲立,峰与峰之间夹有狂瀑,直倾入九峰环绕的山谷之中——正是九龙谷的场景。第五幅画,人们将赶来的牛羊等牲畜杀掉,纷纷抛入谷中;第六幅,所有的人都面向九龙谷跪倒膜拜;紧接着——河谷中一条巨龙腾空直上,想来这就是人们所祭拜的龙神。再接下去,龙神飞至人间,遍洒甘露,润泽大地,万物复苏,百姓欢笑。
看至此已经能够明白,这甬路石壁上的壁画记述的都是一些祭祀龙神或龙神拯救世人的场景,这样的情况在正史上也并不少见,古人习惯于把一些大事或者神鬼之事用壁画或者铭文的方式记录下来,用以启示后人。譬如正史上的泰山岱庙天贶殿,殿内东、西、北三面墙壁上画有的《泰山神出巡图》便是一例。
龙神肯定是不会有的,但如壁画上所记录的祭祀方式或许在数百年前真的曾举行过数次。若这么看来,或许这九龙谷里会有一些所谓的上古神器存在,难道这就是朝廷想方设法要入谷的原因?在有神论占据主导地位的古代,为了点子破铜烂铁而耗时耗力煞费苦心的行为倒也不难理解。
才要将在这些壁画上的发现告诉给季燕然去,就见到崖下打探虚实的大盗已经去而复返,跃回岩石上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气,笑道:“谷下是一片汪洋大湖,九道瀑布尽泻其中,波涛汹涌,难以断定深浅。不过……我听到水下有些奇怪的声音,想必其中暗藏玄机,因此想要下湖一探,先回来给你们打个招呼,若一刻后我还未上来,便不必等我,直管找路出去罢。”
说着便又要转身重新下崖,被季燕然一把拉住了胳膊,沉声道:“盗兄,且先听我一言。玄机公子的地图既然是指引着我们通过石塔阵后进入山腹中的石阶来至这巨石之上的,必然有他的用意。我想玄机公子他一不可能将我们带上绝路,二不可能带上死路,因此待在这巨石之上与跳下湖去都不会是他的最终用意。我们不妨完全地信任他,先静观其变再作打算,盗兄认为可好?”
季燕然的话一向很有说服力,大盗挑唇笑了笑,终于转回身来,道:“也好。只是就这么等下去,我怕月儿的小身子骨儿经受不了。还有那位老兄,”说着冲了我身后的神秘人笑,“伤得不轻,若再耽搁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乍闻此言不由一惊,连忙转头望向神秘人,他一直都默不作声地守在我的左右,看他方才身形依旧轻盈,不懂医术或武功之人很难断定他究竟伤得怎样。我揪心地握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伤处怎样?还能撑么?”
神秘人依旧不说话,一如既往地将腰背立得笔直。
知道再跟他说什么也是没用,只好暗叹一声望向季燕然,见他也皱了皱眉头,转而问向大盗道:“盗兄下去这一趟除了湖下有可能暗藏玄机之外,可还发现有别的古怪之处么?”
“别的么……”大盗挠挠头,“那根连接着石槽的青铜管倒是蛮奇怪的,一直通到了谷下的湖水里,我敲了敲管体,发现里面是中空的,且管身也刻满了云雷纹。从这块巨石通往湖面少说也有三百多丈,却不晓得弄根这么长的青铜管是要做什么。”
三百丈?一丈合十尺,一尺约为三十厘米多,也就是说,从湖面到巨石的高度大约有九百米,再加上从巨石到峰顶的高度,少说也得一千二百多米,与正史上的南岳衡山差不多高了呢!
“刻满云雷纹的青铜管……”季燕然摸着下巴边思索边自语道:“云行于上,雷动于下。以雨比恩泽,以雷比刑。善于兼用恩泽与刑罚,以经纬国家……”
“经纬国家?”我听着他口中的念念有辞,脑中灵光一闪道:“会不会是朝廷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上古先人用来祭龙神的地方,因此派玄机公子前来督建祭坛,用以重新开始祭祀龙神,以求国家风调雨顺、文安武定,然而在建此祭坛的过程中,许是被玄机公子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从而引出了后来的这些事情呢?”
季燕然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才要接着我的话说些什么,却又望着我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又跑到外面来了?眼看太阳便要落山,稍后这里会更加寒冷,还不赶快回石门里避着去?”
我左右望了一望,果见风势渐猛,水气更浓,刚想叫他和大盗一同到石门内避风,顺便看一看那甬道壁上的壁画时,却蓦地发现他二人身后浓浓的水雾之中由下至上缓缓地飘上来一道黑影,渐渐地靠近,渐渐地清晰,向前探着身子,呼之欲出——
这——这是近一千米的悬崖之上啊!这东西——这东西是怎么“飘”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