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时,杀兵部尚书王洽,杀蓟辽总督袁崇焕,皇帝当时未满二十,却是说杀便杀,杀大臣如屠一鸡,根本浑然无事。
天启年间,号称是阉党得势,残害正臣,但细细一想,整个天启年间杀掉的部堂高官,加起来也不如崇祯年间的一个零头。
在去年,崇祯因为要起复周延儒为首辅,想起温体仁的一些错处,加上薛国观也叫他十分不满,但薛某没有大的错处,所以崇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将温体仁这个前任的首辅大学士赐死了。
堂堂辅臣,皇帝称先生而不称官职姓名,说杀也杀了,杨嗣昌自问自己的圣眷并不在温体仁之上,现在哪里还有抗旨不遵的胆量?
对现在的决断,杨嗣昌和丁启睿汪乔年都感到不满意。这两年来,他们感觉到人心有明显的变化,哪怕是向来自傲如杨嗣昌,也是感觉到历次加征都是苦了小民百姓,而河南等地灾荒太过严重,朝廷不加理会,更行加赋,事情到如此地步,朝廷责任也是不少。
但他向来不愿自责,更加不愿当着众人的面说崇祯或是自己的不是,所以虽然对大局无可奈何,也只能藏在心里。日久积郁,身形越来越瘦弱,面孔也憔悴的厉害。
坐在自己的大帐之中,当着丁启睿等人相顾愁眉苦脸之时,杨嗣昌突然想到张守仁,想起当初剿贼顺利,而这个青年将领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模样时,竟是没来由的一叹。
他知空想无益,连忙抛却情绪,对着丁、汪两人和湖广巡抚宋一鹤,方孔昭等人道:“诸位位大人,左镇所部前锋已经赶到朱仙镇,我等亦当督促部属,急行赶上,立刻与贼决战。”
此时会议的只是文官,而且全部是督、抚级别的高官,连监军道、兵备道这样的三四品的高级文官都没有被叫进来参加。
大家都是知道,此次动兵是倾尽全力,除了较远的云贵和无甚兵马的闽浙没有动员外,湖广,南直,河北,陕西,诸省兵力,能调度的精兵几乎全调来了。如果不是九边兵马损失太惨,还得留一些兵马守备京师外,朝廷几乎是把能调的兵马全部调过来了。
三十万大军,其中战兵也近二十万,这样的兵力动员为历年所未有,就算在这个时候,杨嗣昌也不免感觉遗憾……如果朝廷能把这几十万大军投入辽东战场,就算是不能全胜,最少能保证粮道,前锋以边军精锐充当,后阵粮道以三十万大军保障,东虏毫无机会获胜,锦州之围必解……可惜,这是痴人说梦了。
“左镇较为精锐,自是由他们打头阵较为妥当。”汪乔年是新上任的陕西巡抚,是个庸才,大家都瞧不起他,不过他却是有话说,看着众人,只苦笑着道:“我的抚标和麾下总官、副将的正兵、援兵营已经欠饷六个月,诸位大人知道,督师大人明鉴,秦兵向来能忍,只是欠饷时间太长,下官前来之时,军中又有几个出头闹饷的,虽然被下官用王命旗牌斩了,可以震慑一时,但可一不可再,再有此事,怕就有兵变了。”
杨嗣昌尚不及答话,方孔昭也是面无表情的一欠身,拱手道:“勋阳镇亦是欠饷三个月,出兵以来,耗费马料豆料极多,再不补给,恐怕要饿死战马了。”
“草束亦不足,不仅无法喂马,连烧火煮饭都成问题。”
“无有银两,不可挑选锋陷阵,请督师大人明查。”
话题一起,一群总督、巡抚,竟是全部一迭声的哭起穷来。
朝廷确实是内囊上来了,这一年多下来,几乎九成的劲都使在了辽东,把边军打光了不说,户部也是花的河干水落,没银子了。
此次动员,大军云集,花费比辽东还要多些,粮食好歹还能保障,但也不是各镇都能齐全,至于银子就更少了,各巡抚所说的各镇欠饷之事,当然全部是真的,毫无虚言。
欠饷军心不稳,杨嗣昌当然也是知道,不过他有什么办法?
当下只得正色道:“诸位大人,我等率军出征,是为了解君父之忧,朝廷还能一直欠饷不成?现在正是收秋税的时候,想来年前必有银子拔给,请诸位回去安抚军心,不要生乱子,以使君父忧心,好么?”
他拿大帽子压人,隐隐还抬出崇祯来,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欠饷,缺粮,人心不齐,诸将跋扈,军伍虽众,隐忧重重,但所有人都没有多说,开始讨论起具体的用兵方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