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已经形成了一套尚算稳定的流程。总裁之下有诸位耆老,总裁统理事务,大部分的事务构架都由总裁掌管。而耆老则是由吴中各家共同推举出来,大多为吴中清望人家,像是吴郡的陆明乃是陆晔的族弟,还有吴郡的顾众,会稽虞、谢等人家。
耆老们并不管理具体事务,他们的加入除了商盟要借助他们各自在吴中的名望之外,就是走后门、收贿赂。因为原则上而言,但凡是加入商盟的人家,皆能对商盟的发展提出建议议案,但前提是,必须要通过耆老们的准许,才能拿出来进行正式的讨论。
因而但凡哪个人家想要提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议案,必须要先去游说耆老们,无论手段如何,威逼还是利诱,哪怕是砸锅卖铁,只要能够获得耆老们的认可,就能拿出来公开讨论。就算是要把米价定在一斗万钱,只要通过了,商盟就会不遗余力的去推动。
而总裁除了处理事务以外,还有一个特权就是可以不经耆老们同意,直接抛出一个议案出来。所以耆老们的存在,既是给各家提供一个提出意见的渠道,也是在给他们施加一层禁锢。只要越不过耆老,想法再美妙,都不能落实。
商盟这一套仪式流程,沈哲子并未参与制定,而且他也不觉得一整套的制度建设会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制度没有先进落后的区别,只有合不合适。
大凡是过于武断制定的制度,必然会抹杀一部分的利益,而这一部分人必然会成为制度的主要攻击者和破坏者。有时候要维持一项这样的制度,所付出的成本甚至比所获取的收益还要大得多,会造成极大的社会资源浪费。
约定俗成、慢慢磨合出来的制度,可能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这一项制度能够磨合出来,必然就比较契合时下参与者利益分配的一个均衡点,人们也更乐于去遵守。
沈哲子眼下并无鹰视四方、龙盘虎踞的气势和实力,自然要尽可能的去避免内耗。
至于真正的议事流程,则与时下盛行的清谈形式差不多。提出意见者当中将自己的观点说出来,然后予以详尽的解释为何会作此想,然后众人有反对者针对这个观点纷纷质疑和驳斥。如果没人能驳倒,那么意见就予以通过。
今天的前两个议题都是与商盟来日的集货备货有关,按照人惯常理解,一旦有战事发生,必然会冲击到民生问题和商业活动。但其实不然,尤其对商盟这样的庞然大物而言,本身抗击打能力已经很强,可以无视大多数对寻常商户而言足以造成灭顶之灾的风险。
历阳起兵攻陷京畿,可以说整个江东都是大受动荡。眼下唯一能够提供货品稳定投放的可以说唯有吴中商盟,这一点可以从隐爵提交来的订单数量看出来,虽然奢侈品的需求确实大幅度降低,但是竹木、盐米订单却是陡翻数倍,甚至超过了丰年淡季的全年总和!
前两个议题,一是会稽一众盐家们提议暂时罢运其他物资,商盟运力优先满足盐船和粮船。一个是长城县并余杭人家提议,将竹材木材的价格提升三成。这几乎已经是共识,因而没有太多人提出质疑,很快就通过了。
当长城陈家的人走下讲席,众人便看到沈哲子站起身来登到讲席上去坐定,不免都精神一振。且不说沈哲子的帝婿身份加之少年假节的煊赫,单单如今皇太后与琅琊王驾临京口,众人都已知道背后主要便是沈哲子促成。能做成这样的大事,哪怕不论势位家世,沈哲子也值得众人高看一眼。
商盟这套议事章程形成以来,沈哲子但凡有什么决定,或是请二叔出面,或是派麾下幕僚,今天还是第一次登上讲席去说服别人,难免感觉有些新奇。为了避免提议者众目睽睽下怯场,原本讲席四周都是有屏风阻拦的,不过沈哲子坐下后不久,便示意人将屏风撤走。
望着书案上陈设的名贵香料、纸墨、如意、麈尾等等器物,沈哲子也不禁感慨,真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明明只是在商言商、牟利为重的探讨会,却偏偏给人一种清谈雅趣,竟如开坛授业一般的隆重。
沈哲子登上台去不久,便有沈家仆从们搬着几个硕大的木箱放在他身边,这都是他准备用来说服眼前这些人的资料。
而看到沈哲子摆出如此大的阵仗,众人也都纷纷敛息宁神,对这位小沈使君要讲到的议案更加好奇。
沈哲子拿起书案上玉如意握在手中,然后从木箱中取出一卷书轴摊在案上,环视众人一眼,而后说道:“今日晚辈所议,便是商盟请奏会稽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