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走进内阁中堂,尚未落座,就对正埋头阅看文牍的高仪道:“南宇,太子已是皇上,不再讲学,但日讲要完善起来。借此机会,正可调整讲授内容,当以讲治国安邦的实政为主。张子维已在赴京途中,待他回来,你和他好好商榷一下,上紧编出一套书出来。”
高仪踌躇道:“新郑,《登极诏》开宗明义要遵祖制,不许变更成宪,日讲自有成宪,改了,合适吗?”
一句话点到了高拱的痛处。这几天他一直为《登极诏》里开篇就以不满的语气批评变更祖制耿耿于怀。这不惟是对他两年半来的施政变相否定,更重要的还在于,他此后的手脚势必被捆住,那些革新改制的事还怎么做?若真按《登极诏》所说进行复查,那这几年的改制势必都要退回去。但他又不能公开非议《登极诏》,更毋庸说推翻了。思来想去,还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想到当年与朝臣争辩治道时说过的“善继善述”一语,顿时豁然开朗,思路顿明。一听高仪提到不敢变更日讲成宪,高拱把积压在心中的怨气向他撒去,揶揄道:“南宇,亏你还点过翰林!”
高仪一怔。
高拱一口把茶盏喝干,往书案一撴,道:“本朝以孝治天下,遵祖制、袭成宪,即是孝。但孝有孝道,有大孝,有小孝。《中庸》有‘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一语。达者,变通不拘,善继善述是也。不惟祖宗之所欲为、所已为者,继承之;虽其所不及为、不得为者,亦皆继承之。不惟所不及为、不得为者,继承之;祖宗已为,有时异世殊不宜于今日者,当变通之,斟酌损益,务得其理;推衍扩充,务使幽明。使上下、亲疏、贵贱,无不欢洽,此即体仰祖宗之意,是为善继善述,可谓之达孝!我辈在政府,当效法周公,追求达孝!我看,这才是《登极诏》谓遵祖制、守成宪之深意!”
高仪苦笑一声:“新郑博学思辨,委实了得!”
高拱又道:“先皇托付我辈顾命,若缩手缩脚,谨小慎微,天下必不可治。有负先皇,也对不起幼主。先皇壮年升遐,未及达成隆庆之治;今上年幼,我辈正可一鼓作气,务必达成万历之治!”
话音未落,刑部尚书刘自强求见。
“元翁,遵示连夜突击,把安庆兵变一案审勘毕,奏稿先请元翁过目。”刘自强一进来就说。
高拱刚接过奏稿,兵部尚书杨博也来了。
“新郑、钱塘,《登极诏》言复查有无变更祖制者,兵部如何落实?”杨博问。这两年多,高拱大力改制,关涉军政最多,一部四侍郎尤其与祖制不合,且是看得见的事,要不要改回去?这让杨博颇感为难。
“是啊元翁,”刘自强接言道,“刑部也甚困惑,刑官久任之法刚实行,要不要废止?”
高拱正要回答,文书房散本太监匆匆进来,道:“高老先生,内阁公本批回了。”
“啊?!”高拱大吃一惊,发出“呵呵!呵呵”的怪笑,双手止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高仪也惊诧不已,忙接过批红本来看,读道:“朕知道了,遵祖制。”
“这是谁的意思?!”高拱突然一拍书案,蓦地站起身,指着散本太监质问道。
“这……”散本太监吓得哆嗦了一下,夹着脖子,垂首而立。
“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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