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侍班纠察。暗忖：既然不是朝会，不摆仪仗也好。回过头来看了看面东而立的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的堂上官，个个一身戎装，垂手而立，脸上却布满疑云；再转脸向南扫去，文官们不是眉头紧蹙，就是闭目沉吟，朝班被一股诡异的气息所笼罩。

    午门城楼上敲响了辰时的鼓声，六名御前侍卫手持刀枪剑戟昂然走出，在御座前左右一字排开，接着，太监走出，“啪啪”几声鞭响过后，小皇上在众太监簇拥下升座。鸿胪寺赞礼官高唱一声：“拜——”

    文武百官跪拜，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拜毕，众人起身肃立，赞礼官又高唱一声：“有旨！”

    话音未落，秉笔太监王蓁捧圣旨出，在御座右侧站定。

    众人齐刷刷跪地，静候宣旨。

    高拱心里“砰”的一声，暗忖：有旨？不是说好的，诏旨必由内阁草拟进呈吗，怎么发中旨？且听是何旨，待散了朝，要上本说道说道。

    突然，王臻一声亮嗓：“张老先生接旨——”

    跪伏在地的人群中“嗡嗡”一阵躁动。高拱以为自己听错了，头微微抬起，目光向后勾视，只听张居正说了声“臣接旨——”，麻利地爬起来，向前迈了几步，走到王臻面前，王臻将圣旨捧递到他的手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高拱暗自惊问。

    “宣旨！”赞礼官高唱一声。

    张居正清了清嗓子，朗读道：

    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帝圣旨

    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我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说东宫年小，要你们辅佐。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便著回籍闲住，不许停留。你每大臣受国家厚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只阿附权臣，篾视幼主，姑且不究。今后都要洗心涤虑，用心辨事，如再有这等的处以典刑。

    “啊——”人群中发出惊叫声。

    众臣骇愕，却也不忘照例山呼：“吾皇万岁！”

    小皇上不等众臣起身，“嗖”地一下滑下御座，逃也似的转身而去。

    “这这这……”起身后的众人相顾失色，有的用力晃动脑袋，以便确定是不是在梦中。

    高拱听到“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一句，已是惊得浑身战栗，再闻“著回籍闲住，不许停留”，瞬时汗如雨下，脑袋发蒙，众人皆已起身，他还跪伏在地，仿佛失去了知觉。

    众人见状，倶愕然不知所措。张居正走上前去，弯身搀扶：“玄翁，起来吧！”又向内一扬手，“来人，扶玄翁！”

    高拱被张居正用力掖起，双腿颤抖，脸如死灰，浑身像被大雨浇过，汗水向下流淌着，胡须也被粘在了一起。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双手抖得不能自已，欲迈步而不能。

    魏学曾、曹金几个人想凑过来搀扶，张居正摆摆手，示意众人散去。两个内侍走过来，架起高拱向文渊阁西门而去。

    张居正跟在高拱身后，忿忿不平地说：“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新朝甫开，竟出这等事！居正这就上本，请皇上收回成命，不然，即请皇上将居正也一同罢斥！居正当与玄翁共进退！”

    高拱紧泯双唇，仰视长空，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