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十年不见,他还是记忆里的人,那么年轻那么英俊,儒雅的气质和沉稳的模样,每个小细节都是她深爱的。她甚至还记得他温柔地抚摸着她头发的样子。
两人站得远远的,就那么呆呆地相望,好像隔着沧海桑田一样。
张晚情细致地打量着苏允文的眼角眉梢,脸颊轮廓的每一个棱角,像个痴恋着他的疯子,贪婪地想要记住他的全部,她知道,今生和这个男人的缘分已经尽了。
“对不起。”这是苏允文隔了十年,对张晚情说的第一句话。
张晚情沉默地与他对视,看着他眼眶一寸一寸泛红,最后愧疚、遗憾、悲伤地低下头去。张晚情觉得那一刻心像烧灼的木炭,一寸一寸地成灰。
“你……还好吗?”张晚情这样问他。问完自己就笑了。怎么会不好呢?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不好,那就是她自己。
回想最初两人还在热恋,苏允文一人背着两个包还要牵着她,走遍了祖国的河山。他们在每一个景点拍照,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那时候的他们都笑得好单纯。
有一次他们去西藏玩,路上蹭到车,好心的同乡邀请他们一起游玩。结果路上一起遇到了泥石流,当时被困在无人区,守了八个小时才有人来施救。
施救的人来的时候,苏允文先把已经冷得哆嗦的她给抱了出来。高原上那么冷,冷到眉毛都有点结霜,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棉袄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披着带着他体温的棉袄,张晚情想,上苍如此眷顾,才能给她这么好的男人。
获救后,两人心有余悸地紧紧拥抱。张晚情多愁善感,感慨地说:“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死在你前面,你怎么办?”
苏允文紧紧地抱着她,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语气笃定地说:“等你再投胎转世,再娶你。”
这个答案让张晚情眼泪簌簌直落,她吸了吸鼻子,认真地说:“如果有这一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多看几眼,去认识美好的姑娘,好好过完这一生。”
那时候她是那么爱他,于她而言,爱的真谛不是占有,不是强迫,而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幸福。她希望他能幸福,即使这幸福里已经没有她。
十几年过去,过去的一句戏言一个假设竟然一语成谶。她没有死,可她不见了。十年过去,他另娶她人,她却没办法做到当初的豁达。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没出息,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那样的漂亮话说出来简单,做起来却好难。
她希望能得到原谅,得到每一个人的原谅。她不是坏人,她只是活得太累了而已。
张晚情眼神空无而迷茫,她看着于江江,那表情着实让人心疼。于江江于心不忍,撇开头去。
张晚情抿着唇,声音里带着沧桑:“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一场梦,我每天都想快点醒来,一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张晚情嘴角有幸福的笑意,此刻,她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良久,她眼底的光渐渐暗淡,“可是这场梦真的好久,久到让我觉得,我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
“于小姐,请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要……想要时间再回去一次,让我好好和他道个别。”
“……”于江江沉默地看着她,心底无限悲痛,同为女人,她完全能对张晚情感同身受。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帮助张晚情,这让她感觉到好无助。
于江江开口,声音带着点嘶哑,可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她说:“你决定要做,我们就做。我一定会给你策划一场最好的婚礼。”于江江顿了顿,说:“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段沉已经三年没有回过这个家了。和母亲的矛盾愈演愈烈,到最后水火不容到避而不见。这次会回来,也是醉后那荒唐举动的后遗症。
每次碰到于江江,他都变得不像自己。现在回想那个晚上,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好像就在零点零几秒之间,甚至来不及思考,他已经把橱窗砸碎了。
看着那些破碎的玻璃像雪花一样霹雳巴拉散了一地,段沉心里有一种奇异而扭曲的快感。
于江江趴在橱窗上看那条婚纱的样子彻底触动了他。她就像个想要吃糖的小女孩,用那样天真渴望的眼神望着那婚纱。他忍不住想要替她实现。
她像个小粉丝一样对母亲的品牌如数家珍:“Slow down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段曼云为女人的爱情编织着美丽的嫁衣。她不仅是一个设计师,更是一个造梦师。”
“谁给我买一条Slow down,我立刻嫁给他。”
她开玩笑说着这样的话。可这句话还是像火种一样点燃了他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火苗。
他为她取下婚纱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好像真的是什么美好的仪式一样。她捧着婚纱的手也一样在发抖,大约是想不到段沉会这么疯狂。他拉着她在街上狂奔,好像十几岁的时候,恶作剧之后疯跑着离开现场,不计后果,只是肆意地挥霍青春。
于江江说母亲是女人的造梦师。段沉觉得讽刺。
一个从来都以玩弄男人为原则的女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爱情呢?从小到大母亲的眼里只有钱,她攀附于各种权贵名流,一步一步踏入上流社会,依靠男人投资做品牌,直到今天的成功。
她能制作出美好的衣裙,可她丑陋强势的内心,已经不堪缝补。说不上有多恨她,即使这三年她几次把段沉逼得走投无路。他只是不想再那样靠近她,他们不是正常的母子,保持距离是维持关系最好的选择。
坐在房间的阳台上,段沉百无聊赖地看着杂志,全是些美国的时事,他对这个国度无感,看什么都觉得兴趣缺缺。
母亲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佣人做好了饭叫他。
段沉和母亲坐在长长的餐桌两头,距离那样远,远到段沉觉得自己说话可能都会有回声。
安静地吃完饭,段沉准备回房。移开凳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彻底划破了母子之前的沉默。他还没上楼,母亲的筷子已经甩到了地上。
“你给我站住。”
段沉已然习惯这样的模式,回头漠然地看着她,那样精致的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时光只在她脸上留下了成熟的余韵,对男人来说,她的吸引力也许是致命的。可作为儿子,他只觉得可悲。从小到大,他不曾从她身上得到任何温暖。
“您有什么吩咐吗?”段沉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吧?”她上下打量,眼底有不屑也有不解。
“嗯。”段沉点头:“我不回来你就要告我,我能不回来吗?”
母亲嗤笑一声:“你段沉会怕我告你?你是为了袒护那个小姑娘吧?”
段沉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想不到我儿子还是个痴情种。”
被讽刺了的段沉也不甘示弱。他鄙夷地嗤了一声:“你无法理解这种人类的感情。你这辈子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吗?”他想了想又说:“当年你为了得到推荐机会离开大山,能做出勾引有未婚妻的老师这种事,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八?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