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握着乌承恩的手,低声说道:“叔父,其实,我之前受父帅之命,出城去见了杜士仪……”
将史思明要归降之事低声告诉了乌承恩之后,见其震惊之后便沉吟了起来,史朝义想到自己昨夜辗转难眠时对乌家兄弟的判断,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趁着这最后一点还能商量事情的时间,着重点出父亲想要归降的是天子,而不是杜士仪,而且打算要保住麾下这点实力。等乌承恩显然被这个重磅消息打动,他方才苦苦恳求道:“叔父,今天来攻的绝不只是居庸关的安北兵马,杜士仪也很可能让麾下三路兵马全数进击,如此父帅肯定要归罪于我。”
正在紧急消化这个消息的乌承恩这才明白了过来。以史思明的性子,如果发现史朝义这一趟去见杜士仪完全是白跑,盛怒之下必定杀了这个长子。如果是别的时候,他也不会因为史朝义这一声叔父就伸出援手,可如果让史思明成功和朝廷搭上了关系,真的得以保有这数万兵力以及范阳密云渔阳三郡,那他呢?他自己也好,儿孙也好,还有什么将来前程可言?
“贤侄放心,你父帅面前,我和你乌三叔都会帮忙说情!眼下先挡住这一波攻势要紧,其他的话你不用说了!”
有了乌承恩的承诺,史朝义也仅仅是稍稍放心。见乌承恩忙着去找乌承玼商量了,他立刻命人去通知自己麾下几个部将,让他们严加防备,自己则是俯瞰着那如同乌云一般的兵马聚集得越来越多,仿佛这座偌大的幽州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吞噬。那一刻,他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
如果他这次出使,真的和杜士仪达成某种共识,得到了对方的某种承诺,那也就罢了,可问题在于,除了杜随那些似是而非的摆事实讲道理,其他的接洽一律都没有。他回来见史思明的时候之所以说那些鬼话,也完全只是为了保命!
当史思明匆匆登上幽州南城墙时,他就只见那一面绣着杜字的大旗直入眼底。那一刻,尽管周围的旌旗还多得很,可他都直接忽略了,心头满是暴怒。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到这时候还不知道被人耍了?又或者说史朝义带来的消息固然是真的,可杜士仪肯定已经想办法解决了那些长安来的使节,又或者只是暂时拖住了对方……可即便这么想,他仍然难以抑制心头怒火,突然沉声吩咐道:“来人,给本大帅去召史朝义!”
幽州并不是一座孤城,南面还有七八个州县,东面还有渔阳和密云,就在史朝义这一来一回的四天之内,这么多城池怎可能轻而易举就被攻破?史朝义莫非是真的和杜士仪勾结了?
然而,尽管史思明真正动了杀机。这样的命令却根本没有办法贯彻下去。因为城头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城下除了投石车,竟然还多了十具大型的绞车弩。当其中一具隔着至少八百步远的距离,试射了一发之后,城头上的所有将士看着那一箭横空而来,深深扎在城墙之上,看上去长度竟是超过三尺,与其说是箭,还不如说是枪,差一丁点就会落在自己头上,也不知道多少人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没有人怀疑唐军这一次攻城的决心,因为光是南面这一边那铺天盖地的旌旗以及人马,便至少有六万之数。
幽州城内虽号称也有这么多兵马,可哪里及得上眼前这些乃是河东、朔方、安北的精锐!
帅旗之下,杜士仪见绞车弩第一发试射便已经收到了既定效果,他不禁异常满意。
外人只看见河北这一个个郡县的收复异常顺利,可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攻城器具的组装和准备。张兴虽说兵阻居庸关,可这几个月时间绝不是枯耗粮草,军中又带了一批安北牙帐城内的杰出工匠,这些攻城利器早已经准备齐全。
当他那时候把史朝义放回来之后,对幽州城周围县城的全面扫荡也就已经开始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有郭子仪和程千里亲自带兵在前,仆固怀恩和侯希逸一东一西牵制渔阳以及密云兵力在后,在斥候大批量消失之后,幽州城以最快的速度变成了一座孤城!
“传令下去,绞车弩推上前去,发巨箭!”
尽管幽州城内绝不是没有守城利器,可唐军来得太快,他们还未来得及发动城头那些投石机和弩炮等等,城下那一台台纹车弩已经开始齐齐攒射,史思明就怒喝了一声还击,可紧跟着,他几乎是被几个牙兵连拖带拽弄下去了。下楼梯的时候,他只听得耳畔一连串沉闷的响声,夹杂着无数呼号惨哼,一时一颗心落入了谷底。
杜士仪是真的不打算给他一丁点机会,真的想要一战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