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T了,即使没OUT,犯罪手段也更潮了。
赵红兵又开始忧国忧民了。
看守所一向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停地有人被宣判,要么执行死刑,要么被下放到劳改队,要么当庭释放。隔段时间,就会集中宣判一批。
这几天连续宣判,赵红兵号子里,这次要走七个人。
卖海洛因的“老海”死刑。
卖K粉摇头丸的十年。
重伤害的钱三判六年。
李晓强被判五年。
诈骗罪老七被判四年。
盗窃罪的一个连赵红兵都叫不上名字的外地人被判三年。
钱三的马仔那个小痞子被判一年,看来应该是要留在看守所服刑了,不必下放劳改队了。
看到这些宣判,赵红兵比较纳闷:为什么杀人抢劫的老曾这次没被宣判死刑?而且,让赵红兵觉得闹心的是,小李子和姚千里这俩人,一个也没判。
按赵红兵的想法,这俩人都该释放,一个直接关精神病院里,一个就该立即释放。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俩人实在太烦人。
正在赵红兵烦闷的时候,管教敲门,把赵红兵叫出去了。
“你们号子里有个被判死刑的,那个毒贩。”管教递了根烟。
“对,看见砸了镣子了。”
“呵呵,老规矩,别让他闹出什么乱子。”
“行倒是行,你得帮我打听个事儿。”
“呵,你还跟我谈条件!”
赵红兵一脸不耐烦:“就跟你谈条件了,怎么了?”
像是赵红兵这样的人,的确在号子里属于特殊人物,但是这管教还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特殊人物。
管教说:“说吧说吧,想吃啥喝啥?”
“吃啥喝啥我用得着找你啊?”赵红兵最看不起这种手里有点权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管教了。平时虽然管教不跟赵红兵作威作福,可赵红兵就是看他不顺眼。
管教也被噎住了:“那你说干啥吧!”
“王宇、马三他们归案了吗?”
“操,这违反纪律!”
“不违反纪律我用得着找你啊?”
“马三是谁啊?就叫马三啊!”
“他叫马……”赵红兵还真不知道他叫马什么。
“你就看看你们这帮人,成天混在一起,连大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管教说得有些轻蔑。
“我们怎么了啊?”赵红兵又烦了。
“好好干吧!”管教没答应,也没拒绝。
赵红兵回到号子里,跟大家说:“不服的,可以上诉,刚才管教说了,好好写材料,都有机会。”
出乎赵红兵意料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示不写,只有那卖K粉的老桂觉得自己判得重,必须要写。
钱三说:“写啥啊,我这已经是最轻的了,再上诉一把,说不定给我加几年。”
李晓强说:“家人都活动过了,我早就知道大概是这么个结果,早下劳改队,早点得分,早点减刑。”
老七说:“家里没人没钱的,上诉有什么用?那些上诉改判的,哪个不是家里有钱有势的。”
赵红兵倒真不关心这些人是否上诉,他最关心的就是那贩卖海洛因的死刑犯“老海”。
赵红兵发现这个老海的确和别人不一样,也和别的毒贩子不一样。他几乎从来不主动跟任何人说话,也从来没有任何人给他卡上打过钱,他一直连烟都没有。而且,看样子他也不吸毒,看守所里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他吃得津津有味。
赵红兵知道,越是像这样的蔫人,被判死刑以后越容易犯事,自杀和报复仇人都有可能。
赵红兵故意溜达到了老海跟前:“上诉不?”说完话赵红兵才想起来,这可能是他进了这个看守所这么多天来,跟老海说的第一句话。
“不上诉,哪有钱去请律师。”老海的眼中没有任何光彩,拿着判决书发呆。
“刚才不是说了吗?有法律援助。”
“法律能援助我?法律是援助你们这些有钱人的,那些律师,也都是给你们这些有钱人打官司的。”
赵红兵被这句话给噎住了,想了想,说:“把你的案子说来听听呗,或许有得缓,你这样的罪,有时候可判可不判。”
“是吗?”老海的眼神中多了点光亮。
“是。”
几句话聊完,赵红兵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老海,绝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毒贩。无论是谈吐还是眼神。赵红兵见过的坏人太多了,谁好谁坏,一眼就分得清。
接下去,赵红兵跟老海的聊天,证实了这一点。
这老海就是本市人,但他是农村的,他和那侵犯幼女的一样,是农村的民办老师。虽然说民办老师收入很低,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收入都不足100元,但是毕竟在农村里很受人尊重,人人都高看一眼。整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是他的学生。谁家婚丧嫁娶,上台说几句话写几个字的,都是老海。
不过,老海最骄傲的,还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虽然不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却是唯一考上重点大学并且读了研究生的。儿子从小到大没让人操过心,上了大学都是半工半读,毕业以后,在外企里工作,月薪上万。每次过年回家,都给家里扔个万儿八千的。老海从来不花这钱,给儿子攒着。但是,可没少跟乡亲们炫耀。
老海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该知足了,虽然为国家贡献了这么多年青春去教书育人没得到应有的报酬,可毕竟自己把儿子培养出来了,这就是最大的报酬。
可是,去年连续发生了三件事,把老海平静的生活完全打乱。
第一件:前年春节,老海的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回到城里之后,俩人就分手了。虽然老海的儿子什么都没说,但老海十分清楚为什么分手。人家女孩知道老海家穷,可万万没想到有这么穷。这么穷的人家怎么在北京买房子?儿子虽然在北京挣钱不少,可攒出个首付来得猴年马月?没房子怎么结婚?不结婚怎么耗得起青春?老海打听了一下北京的房价,一声长叹:就算是把自己的骨头渣子都卖了,也不可能买得起。
第二件事:去年夏天,由于现在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少,所以老海所在的小学被撤销,国家一次性买断工龄,给了几万块钱补助,这是老海干了一辈子换的钱。老海挺不情愿地放下了教鞭,可毕竟手里多了几万块钱,老海满心欢喜地想去汇给儿子,让儿子在北京买房子。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大事来了,也就是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老海的老婆忽然查出得了乳腺癌。现在城市里上班的得病都没钱治,何况老海这样一个农村家庭?在北京做个手术,还没等化疗呢,老海补助的几万块钱就花没了。还好,老海有个争气的儿子,一直让老妈在北京住了三个月院。这三个月院住完,儿子毕业后几年的积蓄也花光了。此时,又发现,老妈的癌症扩散了。
儿子出去借钱的时候,老妈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她明白,再治,结果也是个死,只能让老公和儿子背上更沉重的债务。自己已经没法再给家里创造价值了,那就少给家里糟践点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