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成了一个笑柄。
程栋带着对苏昊的盲目厌恶和仇恨做了这么多事情,及至王锡爵问起来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出讨厌苏昊的过硬理由。
王锡爵显然对于程栋这样的叛逆少年已经见怪不怪,见程栋胀红了脸,支吾不清的样子,便不再逼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苏改之这个人,其实毛病不少。他只是一个秀才出身,诗书的功底连一个乡下私塾的腐儒都不及。因为读书少,他也不遵什么圣贤之道,说他是个斯文败类,我想朝堂上起码有九成的人是不会有异议的。”
“这……”程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王锡爵对苏昊的评价。谁不知道王锡爵是苏昊的后台,平时话里话外都是极尽袒护之能事的。
“大学士,下官有一事不明,下官感觉,大学士……当是颇为赏识苏昊的,可是适才大学士所言,恕下官无法领会。”程栋把心中的疑惑直接说了出来。
王锡爵呵呵笑道:“这就是老夫要跟你说的事情了。苏改之这个人,不通诗书,却精通测绘、勘矿、匠作这些读书人所不耻的事情,能够做出我们这些饱学之士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遵圣贤之道,但他为社稷、为百姓所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圣人所为?相比那些满腹经纶却又贪赃枉法之辈,老夫觉得,苏改之悟的才是真正的圣贤之道。邦治,你说是不是呢?”
“下官愚钝……”程栋只觉得大汗淋漓,他无法否定王锡爵的话,但如果承认王锡爵说得有理,那他这么多年对苏昊口诛笔伐,岂不就是大谬了吗?
“老夫这一段也在想,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改之没读过这些圣贤之书,却都做到了。我们呢,又有谁能够比他做得更好?”王锡爵说道。
程栋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向王锡爵说道:“那下官该如何做呢,还请大学士指教。”
王锡爵道:“老夫一直在关注你,觉得你是良心未泯之人,只是没有走上正途。老夫以为,要想做一些有利于百姓社稷的事情,首先要了解百姓疾苦,在这方面,邦治,你实在是太欠缺了。”
王锡爵的这句话,程栋可不能接受了,他说道:“请恕下官无礼,大学士,下官也是民间出身,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各种疾苦下官都曾经体验过。”
王锡爵道:“你是站在一个百姓的位子上了解到这些疾苦,你可曾站在一个官员的位子上同样去看过呢?”
“下官不明白。”程栋道。
王锡爵道:“哀民生之多艰,很多文人墨客都能够做到。但知民间疾苦是一回事,知道如何让百姓脱离疾苦,又是另一回事。你身为言官,以往也经常弹劾地方官员,说他们尸位素餐。但是,你可知他们做事之难否?”
“那……苏昊知道否?”程栋只能拿苏昊出来当挡箭牌了,王锡爵把苏昊夸成一朵花,把他贬得一无是处,他不得不拿苏昊来比一比。
王锡爵道:“苏改之当然知道这些。你看他在江西时,打井、修灶、治水。在淮安时,帮着百姓讨还田园。在汝宁时,他与权贵斗智斗勇。对了,你父亲在汝宁当通判时的未竟之业,在苏改之手里都实现了,你认为他不懂如何做官惠民吗?”
“下官知错了!”程栋突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他明白了自己与苏昊的差距。苏昊从来不讲什么大道理,但他一直都在勤勤恳恳地做事。而他程栋呢,嘴上说着各种悲天悯人的话,但到现在为止,他连一件有利于百姓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他曾经慷慨激昂地指责这个指责那个,但那些被他指责的官员到底做得如何,有什么苦衷,他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下官请求大学士给下官一个机会,让下官去做一些实实在在有利于百姓之事。”程栋诚恳地请求道。
王锡爵绺了绺颏下的胡须,点点头道:“邦治,你有这个觉悟,老夫甚是欣慰。朝廷近日要外派一些官员到地方任职,你是否有意愿去一个地方做一任知县呢?”
“下官愿意!”程栋说道,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官希望去一个最穷的县,做出一番实实在在的成绩,以报大学士点拨之恩。”
“最穷的县?”王锡爵有些为难了,“此事还容老夫考虑考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