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伽听不真切,迷迷糊糊地还要问,但是他的意识模糊得厉害。这一辈子,他从不曾如此疲倦,嘴唇也从不曾如此的翕动:他很想很想说话,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忽然很想表达心中一万重的思绪。
但是,他说不出来,一句话都没法说,干涸的嘴唇已经烧得出血,仿佛是脆弱的玻璃,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冯妙莲起来搀扶他,将温得恰到好处的米粥给他喂下去。他吃一点就要呕吐,但是,却强行忍住,居然把一碗米粥全部吃了,也没有继续呕吐。
冯妙莲嫣然笑着,心里极其愉快,她拨弄柴火的时候,手上全是血泡,几天时间,一个女人就可以从金枝玉叶变成蓬头垢面。
她不在乎。
男人就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女人又何必一定要尊贵洁净呢?反正他又不嫌弃她。在宫廷那么多年,她甚至从不敢不梳洗打扮就去见皇帝,从少女时代到少妇时代,拓跋宏从未见过她不化妆的真实容颜——所以她生病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才不敢见他。
无论多渴望,都不敢见。
女子以色事人,姿色衰则恩爱衰弱。
但是,叶伽——
叶伽!
她再一次笑起来,咯咯的,反正每一次他见到她时几乎都是她毫无姿色的时候,再丑陋的样子他都见过的。
没关系,没关系!!!
叶伽又不会在意她的容貌。
她用袖子抹鼻子,鼻尖,脸上全是黑乎乎的灰尘,然后端起粥点,自己也喝了一大碗。转眼之间,觉得天气凉了,她躺下去,挨着叶伽,温暖着他。
那时候,月色如钩。
她不知道,另一端的拓跋宏正陷入南朝水战的泥泞里,一夜之间,几乎急白了头发。
连续三天,叶伽都在浑浑噩噩中,到服下第五服药的时候,他的高热终于退了。虽然人依旧没有精神,但已经可以睁开眼睛看对面的女人了。
那个傍晚,晚风轻佛。没有女侍,她坐在一张粗糙的破凳子上洗衣裳。她的手伸在一个很大的圆木桶里,用劲地把衣服拧干。一边洗衣服,一边哼哼歌唱:
灵魂归来呀!
快走进这座大城门,你快!
良巫来请你,让他领路先回来。
秦国来的薰笼,齐国来的绸。郑国来的花盖头,招待的工具应有尽有,
大家都在呼喊你,灵魂归来呀,你快回到故乡别停留!
天地四方害人的东西实在多,只有你的房子是个安乐窝。
……
房里的珍奇玩好说不完,香油的灯烛又亮又美观。
十六位佳人晚上来陪伴,随你选择,随你心喜欢。
各国的公主多来做你丫环,各种不同的梳妆住满宫院,轮班替代都是些美妙天仙,
脸儿嫩、身儿健、心儿甜,模样儿美好,情意儿缠绵。
蛾子的眉毛会说话,眼睛的光彩,秋水远连天。
气色迷人,时而喜欢偷看,在洞房的帷幕里,等待你的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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