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开了止疼药,跟崔砚生说,崔夫人得的是绝症,让他去大城市,去租界,也许有救。
崔夫人不肯去大城市。
这病既然没得治就不治了。
在没有医保的年代,一个重病可以硬生生将一个中产家庭拖垮。
她要留点钱给崔砚生。
她回家以后叫柳莹莹到跟前,细细叮嘱,把管家权给了柳莹莹。
柳莹莹掌管财政大权以后,发现这一家子的开销也太恐怖了。
照这个样子下去,年都不用过了。
她试图去找工作,她觉得自己有文化有本事,找个工作是很简单的。
一个月可以轻轻松松入账几百个银元,可她高估了自己,直到四处碰壁以后,她找了个抄写员的工作。
民国初期各书局、报馆都专门雇有一批抄写员,负责誊写稿件。抄写员有一个雅号——“誊文公”。
工作敷衍一点的就照抄文稿,错字别字病句也照抄不误。
工作仔细一点的抄写之前仔细一遍,看懂内容,然后在抄写过程中订正病句、修改错别字。
到了民国这个时候,得益于日益精进的印刷技术,抄写员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值钱了。
好比她待的这家书局,有三位“誊文公”,专门负责抄写,工资却少得可怜。
薪水只有可怜的一点点,只够她去西餐厅吃两顿饭。
要想活得体面,这么点钱哪里够?
当然这要是穷苦人家是够用的,然而她不是穷苦人间出身,嫁人以后更是养尊处优。
她觉得工作又苦又乏味,日子很是煎熬。
她希望崔砚生也去工作。
崔砚生却不,他是家里头的大少爷,泡在蜜罐子里长大,一点苦都没吃过的,现在突然为了生活和前程要去斗争——结果如何用屁股想想也知道。
他甚至叫柳莹莹别去工作,家里有钱,何必自找苦吃呢!
他觉得柳莹莹不可爱了。
她的精打细算,落到他眼里就变成了小气。
他喜欢的是那个和他谈风花雪月的女人,不是张口钱闭口钱的市侩女人。
问题很快就来了。
比如说家里的丫头婆子的工钱。比柳莹莹一个月的工资还多。
比如崔砚生经常开车出去显摆,车油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总共就这么点钱,算到最后柳莹莹都快自闭了。
她是比较有危机感的。
她知道没有钱,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于是在崔砚生想要钱摆阔充场面的时候,她生气了。
“夫人!夫人!您快起来看看吧,少爷少夫人在摔东西呢!”门外丫头吓的要死,声音里都像是要哭了一样,“两人都快要打起来了!少爷找不到钱,说、说了些很不好听的话!您快看看去吧!”
崔夫人强撑着坐起来,门外的丫头蜡黄的脸上挂了彩,哭哭啼啼的,六神无主,见着崔夫人便像是见着了主心骨,说:“少爷说要款待朋友,找少夫人要钱。少夫人说家里艰难,钱不能乱花,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总不能在年底的时候,找别人借钱度日。传出去的话,会叫人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