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粮价拧眉,这也卖的太贵了。
牛掌柜拿着抹布擦着身上的石灰进来听见,从旁补充,感叹道:“姑爷,粮不粮价倒是次要,真该让村里人来城里看看这都么样子啦,让他们好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说实话,最开始回村被隔离,牛掌柜还在心里想过:也就是姑爷定的规矩吧,他才遵守。对错咱自家人要撑住场面守规矩,这样的话,姑爷才不会难做。
要是换成别人要求他隔离,才不听嘞,他又没有接触过许多旁人,至不至于?
可是,再回城后发现,俺的娘,真至于,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个,包括自家人。
要是有一个不小心沾上红眼,回头会过病气给更多家人,那才叫坑人。
就前个儿,铁头他们几个小子从仓场衙回了家,富贵直嚷嚷:“别和俺们对眼哦,俺还要陪你们三叔科举地,别坑我。”
富贵说这话时,他就猛点头很同意。
气的铁头他们说:“你见到哪个官差不比百姓惜命的?俺们魏大人最最惜命,仓场衙眼下比啥时候都干净,我们就是回趟家取上秋衣裳。”他和富贵四壮这才放心瞅铁头。
总之,老牛头表达的意思就一个:“姑爷,你做好人好事要让村里人知晓,他们要是不对比对比城里这乱套样,就永远不知晓你等于在变相救了他们的命,救了他们每家每户十两二十两的牲口钱。”
要是没有最初就管的很是严格,任家村早就废了。
四壮急忙比了个手势,比任族长的身高胖瘦。
“对对对,”牛掌柜一下笑了,四壮不提醒还忘了,任族长这回进城考试,看着吧,回头回村就会宣传姑爷的好。
这样最好,这种消息不从咱家人嘴里说出来,显得不刻意,还能让领情。
“你们几个呀,”宋福生无奈地笑了下。
九族的家人们至今有这个毛病,那就是“做点好事必须要留名”。
恩,很对他胃口。
然而宋福生不知的是,关于任家村无人得疫病,甚至连牲口都没死一只的事,在有心人眼中已经是奇迹般的存在。
这个有心人,就是童谣镇的县令胡大人。
在上回任族长孙子带着马老太去县里寻亲后,胡县令忽然唤任族长的孙子谈话,搞得那小子受宠若惊。
胡县令问的就是任家村的情况。
小伙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进村就被亲爹吼住的事,村路上撒有石灰,以及老娘讲的村里从水灾后的情况全说了。
胡大人又旁敲侧击问了问宋福生。
在小伙子心里,这位县令和他宋三叔是朋友哇,要不然他也不能寻到这份公职,就将从马老太那里听得的三叔在没日没夜准备科考讲了一遍。
当时,胡县令笑着挥了下手让他退下,可是转头脸上就没了笑容。
心里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和宋福生的科举成绩无关,他儿子也考上了秀才,虽然是榜中,宋福生在第二位。
胡县令是觉得童谣镇死伤这么多,小小的任家村房屋比起县里要破旧的多,却没死一个人。
胡大人看着手里各村报上来的情况、人数,财赋损失,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堵得慌。
而且这份复杂,连他的夫人也无法理解,三问他:
“你和那宋子帧不是以友相称?”还想过要结亲家的。
“任家村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一个也没出事,不是好事吗?”
“夫君,你怎的只向上面报忧不报喜?”
不是应该将任家村这种极其少见的正面典型向上汇报吗?弄好了,夫君或许还能得到一两句褒奖。毕竟任家村归童谣镇,是在她夫君的带领下。
胡县令面对这三问,一个也答不出。
突然就很怀疑自己的能力,就很嫉妒宋福生。
理性上知道该怎么做,更知宋福生背靠国公府只可结交,那人的品性也值得深交。
可是感性上,就想宁可不得到褒奖也要捂住宋福生突出的表现。
回过头,奉天城这面。
由于之前聊起粮价,牛掌柜又嚷嚷嚷全村人需感激他家姑爷,这一打岔,当富贵再重新追问能是谁卖的列巴问题时,宋福生就没再多言。
他只是看了眼媳妇闺女特意给多准备出的吃的,以及二哥新给编的筐,能当考篮的筐。
列巴不是谁都会做的,不在于烤炉构造,在于酸硬酸硬吃了顶饿还不拉肚的配方。
只有仓场衙有书面记载,他家人会做。
仓场衙自然不会干出烤完列巴拿出来卖的事,现在那里很忙,看铁头他们没衣裳穿了才回家就知。
所以,答案只剩下有人买了列巴存起来,眼下在趁着科举时高价卖。
谁买了大量的列巴,就是谁在倒买倒卖呗。
宋福生想起媳妇说:“甭管咱用不用他好心帮忙,人家杨明远那考篮为咱家撤棚子被浇烂是事实,赔他一个吧?怕那小子自尊心强不好看。那你多带个筐去,在门口遇见发现他背的不咋好,你就说这是咱家多出来的,要是他已经修补好能对付用,你就给他些吃的,就说你带多了。”
他对杨明远印象很好,媳妇一说,他还讲:
“哪那么多话,我直接给他就得了。那小子属于少见的不迂腐,没有读圣贤书读成傻子还挺有才华,就是让家里拖累了,正儿八经的贫民学子。”
其实,直到此刻,宋福生也不相信高价倒卖列巴是杨明远干的。
或许,是他家人吧?
宋福生还真就猜对了,杨明远不清楚。
他娘倒是晓得大儿媳在偷摸卖存起来的列巴,但是不敢告诉小儿子杨明远,怕临考前分心。
“走吧,出发。”
“姑爷,不用我去啊?”牛掌柜在门口道。
“不用。”
宋福生身后跟着富贵拉着考篮,四壮背着考篮拎着一堆东西,仨人踏着夕阳归去。
凌晨正式考试嘛,头一晚就要入住。
贡院门口,人乌央乌央的,连学子带小厮还有马车牛车驴车,排出老远。
宋福生戴着口罩,刚到这里就被认出。
“宋老爷。”
“你是?”
“小的是国公府的,小的随少爷身边见过您。”
“你少爷呢,”宋福生一副我还要找你家少爷呢。这陆畔怎么就没了影子。
“别提了,老爷,少爷还没有归,大小姐让小的们拿着考篮在这里等。”
“一直就没归?马上就要进场啦!”
“是,珉瑞仍没归来,”丁坚说完,向宋福生抱了下拳。
宋福生正要回礼,从他后面一左一右又出来两位翩翩贵公子,林守阳,谢文宇。
更让宋福生无语的是,他这面还没有搞清谁是谁呢,贡院门口有人用很大的嗓门:“子、帧、兄!”
老乡王哲发,浑身颤抖站在远处激动喊道。
王哲发就是在幽州城门口显摆自己是秀才,以前和宋福生在老家一起教书的那位。
还显摆自己由于秀才身份能拿到好牌子,很为福生犯愁,因为福生是童生嘛。
结果出发前,被宋福生狠狠打脸,宋福生拿着大红牌看着王哲发被带走。
这一别,就是两年。
是啊,故交哲发兄,要想考举人必须来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