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打开,迎接她的不是生的存在,而是死的奔走相告。
在那几年,施婷总是寻死。她每次都跟着她,经历一次又一次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跌宕起伏,损了她的身体,也耗了她的心,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疲惫。
生活的希望在她的手中一点点的被打薄,她总是需要几经努力才能又将它叠厚。如此反复,打薄,叠厚,可谓身心俱疲。
她不怕面对死亡,她只是害怕面对自己所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手术室的灯亮了,院长被推了出来,全身上下被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毫无血色,那是与死人无异的气息。她不曾发觉自己握着院长的手在发颤,没有心情去了解病情,她跟着护士一路过去,却被拦在了重症监护室外面。
楚辞了解着病情,目光却始终看着那站在重症监护外面略显无助的阿诗。宋子衿站在她的旁边,嘴里吐着他所不能听见的话语。
当医生详细地介绍完院长的病情之后,他走进重症监护室,仔细检查过院长的情况,随后走到阿诗的跟前:“院长的病情我刚才已经仔细地跟楚律说过了。接下来的72小时很是关键,就看她能否自己挺过来了。”
有句话院长没说,却对楚辞说了:“院长的情况很不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八十岁的高龄,能从一场高风险的心脏病手术中还生,可见院长那份坚毅。实话说来,目前的情况比医生想象之中要好。在进手术室之前,他也曾害怕院长会就这样在手术中去了。可若不手术,或许此刻大家不会站在这里了。
接到通知的人陆陆续续赶来,看着前些时日还与自己说笑的院长就这么安静的躺进了一场生死还未自知的赌局之中,不由觉得人在死亡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多少的仿徨人间,你觉得你是在与死负隅顽抗,实则它或许只是一时善心,放任你多玩一会罢了。
阿诗一直守在外面,想要等着院长醒来。楚辞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强令的带着她去休息,让护工看着,若院长有什么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刚到车上,阿诗的情绪便崩溃了。院长于她来说,就似另一位母亲,是她抚平了施婷所欠缺她的所有陪伴与关爱,告诉她女孩要自尊自重自爱,更要像男孩子一样自强。
任由阿诗的哭声充斥在车厢之内,这样的沉痛他是感知过的。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仍旧无法忘记尹媚躺在浴缸之中离世的画面,她被安宁所带走,却将痛苦与折磨留给了活着的人。
世间最恐怖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一无所有的活着。他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看见的这句话,却真切的感知过这份恐怖里面所蕴含的所有绝望与麻木。
过了许久,阿诗停止了哭泣,带着几分不愿面对的清醒:“其实,我能感觉到院长妈妈要走了。这段时间,我总是梦见她,梦见她来跟我道别,让我忘记过去的事。”
“阿诗。”
她抬手擦干眼泪:“我没事。”
院长待在重症监护室的几日,阿诗每日都会到医院看看,就连周末原本应该去疗养院看望父母,也只是将楚辞代自己前往,没有告知院长的病情,害怕他们会担心。只是借口说阿诗因为工作忙碌。
其实,阿诗到医院也不能做什么。每次来都只是站在外面看看,厚厚的玻璃,隔绝了一切气息与声音。她觉得那里面躺着的院长于她就是大海上那艘渐渐飘向远方的帆船,她不想要被任何人抓住,想要挣脱岁月的手,去浪迹一场无归途的旅程。
所有的人都知道,院长要走了。各种仪器上面的数字总是不平稳的反复着,担着院长最后的时光,也惊着他们生活里面的那份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