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六年夏,洛阳西苑,草木繁茂的皇家园林内,两千余禁骑席卷而过,惊得鸟飞兽走,欢腾一片。
大内禁骑,无一不是工于骑射的好手,同样也是狩猎的行家,在各指挥使的率领下,有序张开阵型,熟稔且配合流畅地把周遭的猎物驱赶到围场内。
众星捧月的位置上,自是皇帝刘文澎,即便不看身份,那一身骚气、亮丽的金甲,本就夺人眼球。
这副金甲可颇有来历,乃是少府刘规召集官方民间的服饰设计名家进行设计制图,从上百套方案中,逐一比较、淘汰,又从少府、工部、军器监挑选技艺最娴熟的工匠,用最灵巧双手与最谨慎的耐心,花费了半年多的时间,方才打造而成。
毫无疑问,这大汉帝国建国以来最奢侈的甲胄,流光溢彩的叶片,都是纯金打造,其余辅饰,无一凡物。为了方便皇帝检阅、狩猎,专门打造成为一套柳叶轻甲,具备实用性。
同时,甲胄表里,那些包举天地四方、囊括江山社稷的诸多特殊内涵的图案、纹路、形状等等样式,又兼具美观,或者说艺术性,真正昂贵的、价值连城的艺术性。
对于成品,在试穿之后,刘文澎十分满意,认为这才衬托他的身份。
如此耗费巨大、精心打造的金甲,最初打造了十副,实际耗损的人工与物料十倍于此,最终,在刘文澎的授意下,毁掉了八副,剩下两副,才作为皇帝的御甲,一套常用,一套备用。
少府刘规以此,又讨得了刘文澎的欢心,将打造御甲过程中的残留的黄金、宝石、金丝、珠串、璎珞等“废料”全部赏给刘规,是大方得不得了,一应有功之臣,悉予厚赏......
然而,再丰厚的金银财货,于刘规而言,也不过尔尔。若是三十年前也就罢了,如今的刘规,早已年过花甲,又是个阉人,那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
更何况,作为掌管少府三十余年的老家奴,可以说,刘规任职多久,就享了多久权势与荣华。
甚至可以说,皇帝的许多物质享受待遇,他都享受过,而皇帝没有或者舍不得享受的东西,他也尝试过。到如今,一般的黄白之物,是很难勾起刘规兴趣的。
能让老阉动心的,除了少府本身代表的权势与地位之外,还得是在世祖、太宗时代不可能获得的名誉。
因此,面对皇帝的厚赏,刘规显得很矜持,一副清白淡泊的模样。刘文澎见他表情“复杂”,自然询问缘由。
等皇帝发问了,刘规方才怅然地向刘文澎表示,他虽然在宫中伺候世祖、太宗两代官家五十年,被委以少府,管理内帑也有三十多年,但终究比不得外朝那些功臣勋贵,如今行将就木,只能期待来世做一“完人”,继续为大汉皇室尽忠效力......
不管刘文澎身上有多少值得诟病的地方,但不可否认,他实则也是个聪明的人,只不过他的聪明很少用在政治问题上,用在人们期望的方向上。
但动起脑筋的时候,刘文澎还是精明的,就比如刘规向他做出那番“陈情”的时候,稍一思索,便意识到了,这老阉竟然想要个爵位......
刘文澎直接问他,刘规这老家伙还端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还故作昏妄地给刘文澎絮叨着一些往事。
而刘文澎岂是听得旁人啰嗦的人,直接乐呵呵地打断他,说道:“以你的忠诚与功劳,公侯难封,一个伯爵还是绰绰有余的。朕倒是不怕朝臣非议反对,只是,大汉爵制那是世祖定立的,赏赐有度,传承有序。
你一个宦官,无根无后的,要爵位来亦无大用。不过,你既然开了这个口,念你老奴不易,朕便给你一个恩典。
待你百年之后,朕定然给你追赠一个爵位......”
天知道刘规听皇帝给出这样一番回复之后,刘规这老阉是作何感想,但至少面上,还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而从这件事,实则也能看出,皇帝刘文澎虽好嬉戏且多荒唐,但他的荒唐,也是有底线的......
回到“御甲”的问题上,朝廷之中,自是非议不断。毕竟,两副宝甲的背后,是大量人物力资源的浪费,尤其包含数以百斤计的黄金这等硬通货的消耗。从价值上来讲,为给刘文澎打造这么两副成甲的耗费,足以把通往京郊的好几条破损道路整个翻新一遍了......
帝国的公卿官僚们,对皇帝的“垂拱而治”,打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只要不折腾朝廷、折腾权贵,那随你在宫内怎么闹腾。
然而,随着皇帝逐渐放飞自我,一些有识之士、忠直之臣是越发看不惯了,尤其对宫廷内部日渐膨胀的奢靡与浪费,一些雍熙老臣更是痛心疾首,太宗遗风就这样被破坏、背弃乃至践踏,天子于心何忍?
于是,借着“御甲”之事,副都御史鲁宗道站了出来,他对皇帝的荒唐嬉戏、懈怠朝政是早就看不惯了,此前上谏过,都毫无反响。平康五年秋的时候,在李沆的提议下,让鲁宗道到东南巡视吏政。
而半年之后回京,正碰到皇帝穿着他那身骚气宝甲,四处游荡狩猎,了解前因后果之后,鲁宗道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杀”到垂拱殿,于殿外高声背诵《皇汉祖制》。
难得于大半夜休息的刘文澎,被鲁宗道这么搅扰,自是龙颜大怒,怒不可遏,当然,在这份“怒”中,还含有一层恼羞成怒的意思。
而鲁宗道这样耿直甚至莽撞的做法,除了激怒皇帝,并不会有更有益的作用了。当场就被刘文澎命令侍卫拿下,赐了二十廷杖,若不是侍卫为鲁宗道的气节所染,手下稍稍留情,只怕就被打废了。
不得不说,对鲁宗道的杖打,竟然是刘文澎继位以来第一次对朝廷重臣施以肉刑......这,似乎又是一件与人“常识”相背的情况。
刘文澎当然有气愤的理由,打造宝甲,花费的钱财没有一分一毫出自国库,都是内帑出资,都是他的私产,顶多从诸衙及民间征集了一些名家、匠师,一没劳黎庶,二没伤国财,大臣们凭什么干预?
还把《皇汉祖制》都搬出来了,他这个皇帝不要面子的吗?同时,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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