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高,钱塘江面,万众瞩目下,一条白线闪现,那是汹涌的潮头,伴着如雷鸣般的响声,由远及近,奔腾而来,潮峰于顷刻间腾起,形成丈余高水墙,泛着白浪,携磅礴之势横推堤岸处......
天下大潮,自然奇观,在这一刻尽情地展现在围观者的眼前,既让人惊叹,更让人敬畏。
惊涛拍岸,浪花爆渐,江干之上那数以万计的观潮者,纷纷披靡,有如溃卒,“一浪破万军”,恰是如此。
几十年下来,钱塘观潮,已然形成了一股风潮,不只是杭州当地,整个东南的苏浙闽赣地区都是如此,甚至更远道州一些吃饱了撑的贵富子弟、抑或那些文人墨客都闻名而来。不少往来东南的外国海商,只要有空暇,也都会来见识一番。
中秋前后的杭州,是格外热闹的,钱塘大潮也已经成为杭州这座东南商会最重要的城市名片。至少在当下的大汉帝国,比之西湖的名气可大多了。
而今年,尤其热闹,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皇帝南巡,銮驾至此。皇帝刘文澎此次出巡,乃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的远行。最终在“南北之争”上,他选择了往南方,这是十年前那次出巡带来的倾向。
当初,因为汝阳王府的“剧变”,他被急召回京,册立太子,然后就被“锁”在京畿及周遭十年。
始于夏末,自洛阳发,仅从行营的情况来看,刘文澎此次出巡,算得上“轻装简行”。除了两千大内银甲随行护卫之外,便只有一干内侍、班直及少数宫娥,朝中官员只有二十来人,宰臣只有中书侍郎王钦若,整个行营人数规模不足三千......
规模虽不大,但是骡马车化,机动性高,便于皇帝信步随行,除了京畿的皇帝,就像一条脱离浅滩的龙,在他的领地上,肆意巡阅,尽情游玩,在满足私欲的同时,也带起一路的烟尘与污浊。
而与他祖、父最大的一点区别在于,没有依惯例下诏地方,禁止迎奉贡献,是连象征性的表面功夫都不做。因此,可想而知,在刘文澎出巡路线上,是怎样一种鸡飞狗跳的景象,为迎奉銮驾,各地的官僚们自然又开始“发力”了。
自官府到民间,堪称“群魔乱舞”,銮驾停留之处,地方上的准备多少还有几分用在供奉皇帝事宜上。至于那些皇帝不屑一顾的地方,官府准备的东西,自然而然便宜了官僚们,取之于民,若不能用之于君,那就基本用之于统治阶级,这才是真实写照......
而干得过分的,是淮西道的一些毫无节操官员,因为皇帝出巡的路线,就没有淮西一点事,但仍旧有为数不少的州县,为迎圣驾“积极准备”。
万一皇帝陛下念头一起,更改路线了呢?这可是展现淮西风貌,展现官民忠诚的大好机会!而“官绅如数奉还,百姓三七分账”的情况,也成为了淮西诸多州县在迎驾事宜上最普遍的现象......
比起十年前,这一次刘文澎可要肆意地多,毕竟前次有刘昉这个皇叔盯着,很多事情都无法尽兴。
一路南下,一路欢乐,于八月十日,銮驾抵达杭州,接受两浙官民极其热烈的欢迎。当然,比起当年世祖与太宗驾临杭州时,官民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崇拜,平康六年秋的杭州,那万人影从、观者如堵的亲切热烈氛围中,荡漾的情绪多少有些失真。
背后少不了两浙道布政使陈尧佐为首的两浙道司州府官僚的操作,为了迎驾,为了让皇帝宾至如归,陈尧佐等权贵也是挖空了心思,绞尽了脑汁,而呈现在皇帝面前的,则是两浙道最光鲜、最美好的东西。
不管是在京畿河南,还是在江淮,一直到杭州,刘文澎见识到的,都是自己的统治下,那繁荣昌盛、河清海晏的景象,为此,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得意的心理。
中秋之夜,在两浙司署(原吴越王宫,经过降制改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欢度中秋赏月会”,两浙的权贵们把当地的美食玉酿、好景佳人、歌舞丝竹等等,全面地呈现给皇帝。
当夜的杭州城灯火辉煌,烟火璀璨,歌舞升平之景,欢声笑语之音,至夜方休。
而对于两浙道司的安排,皇帝刘文澎更是满意极了,盛赞布政使陈尧佐是忠臣。
陈尧佐乃是官宦世家出身,其父陈省华乃是前江南道布政使,这个从西南走上帝国中心政治舞台的家族,已是当今大汉有名的政治望族了。
陈尧佐已是两浙这样财货聚集、鱼米富足的道司主官,其兄陈尧叟则在中枢担任工部尚书,其弟陈尧咨乃是雍熙年间的状元,如今是知制诰。
陈氏一门,父子四人,各个都是出类拔萃之人,即便不提那已经去世几年的老父,就这三兄弟,已足以在大汉的政治版图上撑起一小片天了。
而陈尧佐对皇帝的逢迎,显然不像个一片丹心的纯臣作为,多少带着些谄幸、献媚的意味。但这没办法,他不只代表自己,还代表着陈氏一族以及依附于他们的政治势力。
对根基并不深厚,还远远谈不上与国休戚的陈氏家族来说,皇帝,尤其是一个任性的皇帝,是一点都得罪不起的。否则,一纸诏书下来,两代几十年的拼搏与经营,可能就付诸流水了。
当然了,能一路爬到两浙道布政使的位置上,除了其父遗留的政治资源之外,他本身还是具备足够素质的。
毕竟,如今大汉帝国的统治阶级,固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至少在上层阶级,那一个个都是如狼似虎的,背景若不深,人脉若不厚,本事若不硬,那是绝对不可能走到一道主官这一步的。毕竟,越往上爬空间越窄,这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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