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朝后院的池子走去,不时张望一番屋里的光景,毕竟是乡下的房子,没有恩伯府那样的底蕴,陈设什么的都十分简单,但简单不代表便宜,譬如望舒房里的架子床,上头那些金灿灿的孔雀就是真金白银,只不过这床太便宜了,十几两银子买的东西,人家怎么可能给用真金?乔薇一直以为它是假的。
再说乔薇房里的拔步床,那真是比恩伯府任何一张床都要来得好看。
碧儿记得大小姐也有个小拔步床,架子床的样式,但是围栏较高,看着也像个小屋子,却没小寡妇的大,小寡妇的拔步床里桌椅板凳梳妆台,一应俱全。
大小姐那床就花了二百多两,这一个……五百起价吧?
碧儿的心肝儿颤了颤。
难怪夫人叫她来偷配方,这小寡妇果真富庶。
碧儿不认识金丝楠木,却也看得出房梁造价不菲,再就是池子,那明显是汉白玉啊!
恩伯府也有个汉白玉池子,是原先峥伯爷在世时,专门为大夫人建造的,据说花光了峥伯爷的私房钱,把老太太气得够呛。
峥伯爷与夫人去世后,池子就被封了起来,但她从前做粗使丫鬟时在那儿洒扫过,听人说是汉白玉做的池子,印象十分深刻。
“地方都认清了吗?”乔薇拍了拍手,问。
碧儿恭敬道:“回夫人的话,认清了。”
乔薇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回吧。”
“是,夫人。”碧儿转身出了别墅。
乔薇折腾了一整日,有些累乏,先去洗了个澡,随后回到卧房,哪知就发现望舒小懒虫居然还醒着,连哥哥景云都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乔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床边,好笑地问:“怎么还不睡呢?等娘亲一起吗?”
望舒笑眯眯地摇头。
乔薇挑眉:“那是为什么?”
望舒嘻嘻嘻嘻地钻进被窝,从里头抓住一个小布偶:“我爹爹送的!”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布偶啊,她当什么呢,让这小丫头兴奋得睡不着的。
“还有一个!”乔薇又从杯子里拽出了另外一个金布偶。
望舒酷爱金灿灿的东西,如金算盘、金孔雀、金图腾的床,这一点,她是最近才发现,也不知冥修是怎么知道的,送的布偶一应的金色,可把这丫头高兴坏了。
不过,尽管都是金色,却是不同的款式、不同的发型,连眼眸大小都做了处理。
看得出来,做娃娃的师傅是真的用了心。
“她们是我妹妹。”望舒把两个最漂亮的小家伙抱在怀里,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她们,“我给她们起名字了。”
乔薇就笑:“名字都起了?叫什么?”
望舒如数家珍道:“左边的妹妹叫小春,右边的妹妹叫小雨,她们都是我妹,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她们的,我会保护她们,我还会给她们洗头。”
话音刚落,就听见噗的一声,小雨妹妹的脑袋被望舒洗(揪)掉了……
乔薇:“……”
小白:“……”
……
却说碧儿离开村子后,坐着栓子爹的马车去了镇上,又从镇上雇了一辆马车回往京城。
与她同行的姐姐早早地回府向徐氏禀报情况了,徐氏知道碧儿被招上,甭提多乐,赏了碧儿老子娘几颗银裸子。
碧儿到家时,老子娘已经拿着钱去给弟弟买吃的了,她在小花园见了徐氏:“夫人。”
徐氏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做的不错。”
碧儿不敢居功:“多谢夫人夸奖。”
徐氏和颜悦色道:“拿到配方没有?”
这次第一天,怎么可能拿到配方?碧儿觉得夫人有些着急,但她面上不会表露:“还没,我被分配到了乔夫人的宅子里,暂时接触不到配方。”
“什么?”徐氏皱眉,松开了握着碧儿的手,“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故意不让你进作坊的?”
碧儿恐徐氏怪罪自己,忙道:“不是夫人,是她宅子里没有丫鬟,先让我做做洒扫,等日后产量高了,我还是要去作坊帮忙的。”
“那得等多久?”徐氏不耐地问,平日里她不是个着急上火的人,但在乔薇手里栽的跟头多了,难免心浮气躁。
碧儿不敢吭声。
徐氏也知自己太操之过急,但这实在怪不得她,最近灵芝堂的生意在下滑,她手头的几间铺子也出了点事,难以维持,大儿子又订婚在即,处处都是开销,她太需要一个赚钱的门道。
按耐住焦躁的情绪,徐氏说道:“我听说她做了新房子,你去看过没?”
碧儿点头:“看过了夫人,很大、很漂亮,用的东西比咱们恩伯府的还好。”
这话有些夸张,乔薇的东西再好,也只有那几样,整体算起来,与百年世家的底蕴不可同日而语。
徐氏却信了个实打实,那丫头既是容记的二当家,又与宫里做起了生意,一定赚的比灵芝堂还多。
事实上,容记的分红与宫里的货款,乔薇都还没有拿到手。
徐氏心里那个吃味儿啊,快把自己给酸死了:“这件事你先别和别人说,你老子娘也不能,兄弟姐妹更不能,明白吗?”
“奴婢明白。”碧儿乖乖地应下。
徐氏又与碧儿说了会话,当听到乔薇的拔步床比她的还漂亮时,气得简直说不出话了。
该死的丫头,居然用那么好的东西!
又提到汉白玉池子,徐氏的脸简直黑成了锅底。
当然黑脸的不止徐氏,还有躲在花丛后的三夫人。
三夫人老早就觉得二房不正常了,便多了心眼儿盯着徐氏,她是徐氏与碧儿讲到一半才来的,没听到前面配方的事,只听到了徐氏拼命关心对方的房子,碧儿口中的乔夫人想来就是大乔了,又是拔步床又是汉白玉池子,呵呵,这位二嫂可真用心呐。
当晚,三夫人便找上了老太太孟氏。
孟氏是二老爷与三老爷的生母,原先只是个姨娘,是二老爷当上家主之后才坐上老太太的位子。
府里从来不缺见风使舵的人,其实正儿八经的老太太还活着,但人家儿子死了、儿媳没了、孙女儿又被逐出家门了,生无可恋,便去了佛堂常伴青灯。
早先孟氏只是帮着打理一下府里的事宜,并没有被人称作老太太的觉悟,也不知谁开了这个先口,渐渐地,大家全都这么叫了。
二老爷是现任家主,谁都得看他脸色行事,他的亲娘,自然有资格被人捧成老祖宗。
孟氏的位子因此坐得越发稳了。
可孟氏稳了,不代表底下的儿子媳妇儿全都安分了。
同样是庶出,同样是铮伯爷的弟弟,怎么就老二继承了爵位,老三却喝西北风呢?
三夫人甭提多嫉妒徐氏了,就想着某天二房能像大房那样全军覆没,自己也好顺理成章地坐一坐当家主母的位子,三夫人把自己听到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天啦,我这心里都在滴血呀!她口口声声说没拿我们的钱去贴补那个给家族蒙羞的小贱人,可您瞧瞧,汉白玉的池子!拔步床!金丝楠木的房梁!”
金丝楠木是三夫人自己杜撰的,反正怎么抹黑徐氏怎么来了,虽然其实被她说中了。
三夫人火上添油道:“娘,你看她胳膊肘往外拐的!您这罗汉床都睡了十几年了,也不见她给您换张新的!您房梁都蛀白蚁了吧?上回老三还上这儿给您灭蚁,她是不知道吗?有说给您修整一番吗?她倒是把自个儿院子给整了,新家具不要钱似的往里搬!她整自己的院子我都不说什么了,她是我二嫂,我乐意给她花钱!可凭什么把咱们的钱拿去贴补一个小贱人啊?她不记得那小贱人是怎么给乔家蒙羞的了?乔家险些被抄家!都是那小贱人害的!”
这也是夸张,不就是睡了个皇子吗?至于被抄家?
不过皇帝动了肝火倒是真的,二老爷仕途受阻,差点丢了官职。
“她真去接济那丫头了?”孟氏有些不信。
三夫人道:“您可别小瞧她对那丫头的感情,大哥大嫂去的早,那丫头是在二房养大的,她对她不可能没有一丝感情的,她没感情也不会派心腹丫鬟去照顾大乔了。”
孟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对乔薇的印象原本就不好,一则,乔薇她爹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二则,那丫头骄傲得像只孔雀,从不唤她一声祖母,大家都老太太老夫人地叫,她却私底下向丫鬟抱怨:“几时一个姨娘也能被叫老太太了?当我亲祖母死了吗?死了也轮不到那个老婆子猴子称大王。”
听听听听,这都什么话?
当初出了那种丑事,没把这死丫头浸猪笼都是她心善了!
至于说徐氏对大乔是不是真的存有一丝感情,孟氏觉得是有的。
原先徐氏可劲儿地娇惯大乔,孟氏怀疑徐氏是想把大乔养成一个废人,可如今孟氏对徐氏有了偏见,又觉得徐氏或许是真的在疼爱大乔,真的在与她这个婆婆作对。
恰巧最近恩伯府经济紧张,又恰巧大乔盖了新房,要说不是徐氏拿他们的银子贴补了大乔,孟氏都不信。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三夫人把自己花重金打听来的消息,毫无保留地禀报给了老太太,“您还记得溪儿买松花蛋讨好姬老夫人的事吗?”
记得,当然记得,她当时还吃味儿来着,亲祖母都没有,却送给了一个外人,不过一想到了为了整个恩伯府的前程,孟氏就觉得没什么可气的了。
“那件事怎么了?”她低沉地问。
三夫人哼道:“松花蛋两百文一个,她们买回来却是五两银子一个,您知道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吗?”
“大乔?”孟氏随口问。
三夫人道:“没错,就是大乔!松花蛋是大乔进货了卖的,她们给大乔这么多钱是几个意思?这不是在贴补大乔是什么?”
孟氏气得那叫一个哆嗦,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一开始祸害她儿子就算了,如今又拿她的钱去贴补那个丫头!
“娘,咱们得把钱要回来。”三夫人说道:“她都被逐出家门了,没资格花咱们的银子了,二嫂要贴补她,用自己的私房钱,别挪用咱们的。”
孟氏觉得三夫人说的很有道理,徐氏怎么折腾是徐氏的事情,但已经被逐出家门的大乔没资格动用她们的口粮。
天蒙蒙亮,乔薇被体内的生物钟叫醒,先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的孩子,只摸到一个,不由睁开了眼。
望舒正趴在小春妹妹的肚子上睡得香甜,小雨妹妹由于昨晚被不小心揪掉了脑袋,虽然已缝好但还是有些“疼痛”,望舒体贴地把小雨妹妹放回她的架子上养病了。
儿子不在。
乔薇穿上鞋,去了景云房中,果真就见一个瘦弱的小身影坐在窗前看书。
却不是看的冥修送来的地理杂记,而是老秀才给他买的《大梁志》。
乔薇走过去,摸了摸儿子脑袋:“怎么今天这么早?”
“昨天睡得早,然后早上就醒了。”景云轻声说。
起来了就看书,这么刻苦,你让学渣们情何以堪?
明可以靠天分,却非得靠勤奋。
乔薇亲了亲他小额头:“肚子饿了吧?娘去做早饭。”
景云点点头。
乔薇去了厨房。
景云将目光落在那几本地理杂记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没有翻开,默默地锁进了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