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磕头答谢,起身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法似漏网之鱼,一溜烟地退开。杨素凝望着二人背影,霎时间不禁喟然长叹,神情落寂。出神半晌,方才向那道士淡然道:“家门不幸,教道长见笑了。”
那道士微微恭身,道:“贪生怕死,其实也是人之常情。相爷不必气怒。”
杨素也不愿意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道:“玄感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当真……连你也没有办法?”
那道士略觉尴尬,恭身惭道:“公子伤势之重,已非普通药石能有所效验。除非是摩诃国师——又或者贫道的大师兄出手,以极深厚内家真气助其通经贯脉,否则……唉,贫道在这丹道上精心钻研了几十年,至今虽然亦略有所得,但距离炼出不死金丹,却始终还是差得太远。贫道无能,辜负了相爷一向的礼遇厚待,实在是汗颜无地。”
原来这名身披紫袍的白道士,就是正一道当今掌教朝阳天师的三师弟,道号幻忘子。他本出身于大富之家,少年时锦衣玉食,有着大好前途。可惜当其时还是南北朝,天下战乱频仍。一场侯景之乱,席卷大江南北,令无数高门大族为之家破人亡,幻忘子的家族不幸也遭波及。旦夕间就从世家公子哥儿,变成了朝不保夕的乞丐,幻忘子经历了人生中最惨痛的一段日子。幸好在流浪了不久之后,他就巧遇了正一道的上代掌教明道真人。明道真人见这年轻人资质甚好,于是就收其为徒,赐名“幻忘子”,并带他回去正一宫修持,教授道法与武功。
幻忘子这个道号,本有“前尘是幻,及早淡忘”的意思。但是幻忘子过惯了奢豪生活,正一宫的日子则过得甚是清贫艰苦,教他越来越是受不了。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当下苦心摸索钻研,誓要重新过上当年的豪富生活。明道真人座下四大弟子,大师兄朝阳子武学、玄术两者兼修,成就最大。二弟子玄如晦因为体质所限,武学上成就不大,于是专研玄术,学养精深。老四则天资极高,一心练武,功力比朝阳子更胜半筹。惟有这个老三幻忘子,因为心意不专,所以样样都只得半桶水。不过他却另辟蹊径,把自己全部精神都投注于炼丹之上。心中所打的主意,是能够炼成不死金丹便最好。即使不成,退而求其次,炼成点石成金的秘药,也能大富大贵地过一辈子。
所谓丹药丹药,两者原本就并不分家。有意栽花花不,无心插柳柳成荫。如此十几年下来,幻忘子不死金丹和点金石未能炼出,倒是成了炼药大行家。制出了许多媚药**之类的东西。开始时因为师父还在,他也不敢乱来。得到明道真人去世之后,幻忘子失去禁止约束,登时原形毕露。人家是富贵不能淫,他是不能富贵就去淫,竟然用自己炼制的药物,接二连三地迷惑,侮辱了许多上山来正一宫参拜的女信徒。
上得山多终遇虎,东窗终于事。其时已经执掌正一道,被太子杨勇拜为国师的朝阳天师当下大怒,于是要大义灭亲,清理门户。幻忘子事前收到风声,于是急忙落荒而逃,叛出了正一宫。正在彷徨无助之时,忽然又遇到了杨素,
正一纯阳功的旭阳、烈阳、纯阳三大境界,幻忘子只练到烈阳境界便行人止步,但以此实力,已经是当世极难得的高手了。平手相斗的话,幻忘子比起唐门四大部主都还要更胜半筹。而他在炼丹和房中/术之上的造诣,更堪称天下无双,在杨素眼中,正是极难得的人材。于是这大隋权相便以重金礼聘幻忘子为门下宾客,既让他继续钻研炼制不死金丹,也请他帮忙训练绮罗军的女子。
杨素大权在握,无论在金钱还是女人方面,都能够完全满足幻忘子的**,难得有这样一座大靠山撑腰,幻忘子自然死心塌地地替杨素卖命。算起来,那是开皇五年的事,距离现在也足有十五年的时光了。这段期间之中,杨素官阶不断上升,幻忘子在他府中的地位也是日益重要。到了今时今日,假若要杨素在自己亲生弟弟和幻忘子两人之间舍弃任意之一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越国公将会立刻选择保住幻忘子而舍弃杨约。所以此际听得幻忘子自责,杨素当即摆摆手,叹道:“这也不能怪道长你。唉~我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傻孩子居然当真对自己妹子动了真感情。人算……始终不如天算啊。”
提起这位芙蓉郡主,幻忘子心中就是一阵嫉妒之意。原因无他,只不过“同行是冤家”五字而已。杨冰冰来到越国公不过区区两个月,可是她所展现的能力,却教幻忘子暗暗心惊。尤其在“制药”方面,她所献予杨素的几种奇门毒药,竟是连幻忘子这大行家也分析不出其中成分究竟为何。
少年时候的惨痛经历,可谓刻骨铭心。所以幻忘子眼下的富贵舒适生活,也就格外珍惜重视。对于任何可能动摇自己利益的可能性,都是自本能地深痛恶绝。当下忍不住蹙眉道:“相爷。杨冰冰这女子看似不通世事,实在极工心计,否则,大公子也不会在短短时日之间,就被她迷惑得神魂颠倒,甚至罔顾父子之情向相爷您动手了。自古红颜祸水,前车可鉴啊。况且她无论来历身份,都大有可疑。未必就真是相爷的亲生骨肉。难道……相爷就当真看不出来吗?”